【短篇】梦断陈家沟

【短篇】梦断陈家沟

和别人不同，我参军的目的只有一个：挣够20块大洋，回家娶老婆。

1942年的秋天，鬼子扫荡到了我们村——陈家沟。

师傅说，傻子，你也好大不小了，去当兵打鬼子吧！

我说，好。

师傅又说，如果你小子能活着回来，只要20块大洋，就让你把翠姑娶走当老婆。但是有一点，如果残了就不要回来了，翠姑不会说话，已经够我受了。

翠姑和我一起长大，除了不会说话，她哪里都好。

我也是师傅从外面拣来的，拣来他就后悔了，因为除了一身蛮力，智力上我是有点问题的。

村里人都叫陈傻子，我觉得挺好。以前我是连名子都没有的野孩子，现在我知道自己叫陈傻子，我师傅姓陈。

陈师傅对我恩重如山，他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我说，好，师傅，你等俺的好消息，俺一定会回来的。然后，我就出发了。

原本我是想参加国民党的，因为他们给的钱多，但等我走到报名处时，招生的人已经走了。

对面另一处，有几个穿不一样军装的人，我问他们是不是也招人，他们说招，我就跟了他们，成来才知道他们是八路军。

我被分到三连二班，当天连长对我们讲话，可能是走路太多加上好久没有吃东西，我也听懂那些爱国的大道理，不久就坐着睡着了。

我梦到连长给我们每人发了20块大洋，我飞奔回家，给师傅买了好酒，给哑姑买了新衣裳。

正在我和哑姑要入洞房时，有人把我叫醒了，说真的我很生气。

班长让我站起来，连长问我叫什么名子。

我说，我叫陈傻子。

连长一愣，问我，你为什参军？

班长向我眨着眼，我想了想说，保家卫国，打鬼子。

连长又问，还有别的原因吗？

我大声的说，挣钱回家娶老婆。

除了班长，连长和其它人都笑了。

军营的生活比家好，有吃有喝，我有的是力气，不怕干活。

可有一件事，我怕！

每次队列训练，我都不明白班长喊什么，直到现在，我也不懂什么是向左转和向右转，每当这时班长就凶我，你真是个傻子，有时还打我。

我比班长的个子高，比他长的壮，但猴子说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不能以下犯上。

吃饭时，猴子教给我一个分辨左右的方法，他说端碗的手是左，拿筷子的手是右。

我很兴奋，终于可以做到在班长喊向左转时，和猴子他们一起向左转了。

但有一点，我必须把两只手放到胸前才可以，不然还是老样子，这使我想起了村了得脑血栓的地主老财，他从城里回来就变成也我现在的样子。

我的进步一点也没有让班长高兴。

不久，我又出了新问题。

训练射击时，我非常用力，连长看了都夸我是神枪手的好苗子。

虽然每次练匍匐射击时，我都会做到好久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几乎每次都梦到娶翠姑，但我最终也没练成阻击手。

在一次实弹射击时，因为忘了瞄准时闭哪只眼，班长下了射击的命令很久，我也没有开枪，最后急了，干脆双眼都闭上，开了枪。

班长这次真发火了，我开枪时队友正走在看靶的路上。

为了二班和猴子他们的安全，我被调到了炊事班。

入伍一个月，在一次行军时，我问猴子，什么时候发军饷？

猴子说，八路军是自供制，只管吃穿，不给钱。

我很伤心，但很快，我就又高兴起来了。

猴子对我说，等抗战胜利后，要什么有什么，20块大洋不算什么。

于是，我开始盼着打仗，等仗打完了，也就胜利了。

战争开始了，对面是鬼子，猴子和连长他们爬在陈家沟外的战壕里。

枪炮起响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没有结束，我和炊食班长去送刚蒸好的黄面窝头。

对外的鬼子仍然在放炮弹，有很多人都受了伤，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呻吟着躺在地上。

我把窝头给猴子，他用枪打死了一个冲过来的鬼子，只顾着装子弹。

我把窝头给班长，他瞪着眼让我滚蛋。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这次我确实是为他好，从天亮到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吃。

我把窝头给连长，对连长说，连长刚蒸出来的馒头，可好吃了，连长……

还有没等我说完，一个炮弹落在了我的身边。

轰的一起响，连长把我压在他身下，高喊，危险，快爬下——

等我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裤子全湿了，炊食班长的一条腿被炸断了。

连长看见后，大声的喊，快来人，快来人……

连长回头看到愣在那里的我，命令我，你，过来，把他背回去。

我有的是力气，背完不停骂我傻子的班长，又把其它的伤员都背到了后面。

等把把所有的人都背完，我想起了刚蒸的窝头，好好的粮食可不能浪费了。

对面鬼子的机枪响个不停，吵得我耳根子疼。

在找窝头时，我看到地上有个带木棍的铁疙瘩，生气的捡起来，扔向对面。

机枪立刻就不响了，我知道我击中那个开枪的鬼子了 。

我还在傻笑，连长不高兴了，大叫道，谁扔的手榴弹，怎么连弦都没有拉？

连长的话还没有落，对面的枪炮声又响了。

猴子对连长说，是陈傻子扔的，他不知道。

连长突然很兴奋，从地上捡起一个同样的东西，打开后盖拉了弦，冒着烟交给我，对我说，像刚才一样扔到枪响的地方。

这对我来说不难，以前在村里，夏天，我经常和小伙伴玩用石子扔青蛙的游戏，青蛙在湖里的荷叶上，我们在岸上，每次都是我扔的最准最远最多，有时我们也会扔湖里的鸭子，百发百中。

手榴弹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非常准确的落在枪响的对岸。

几秒钟后，对面一起巨响，响过后，没有像上次再响起机枪声，我命中了。

连长又让我扔了几个，对面安静多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东西是手榴弹，是八路军的重武器

冲锋号吹响了，这一仗，我们胜利了。

连长说，陈傻子，你扔的手榴弹为我方取得胜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什么是决定性的作用？ 我不懂，但真的很高兴。

仗打完了，胜利了，就可以领军饷回家娶媳妇了。

我高兴的太早了，连长说战争才刚刚开始。

由于我投弹出色，连长又把我从炊事班调到了二班，还对班长说要保护好我。

王小虎，张大龙，猴子和二狗子都成了我的好朋友，他们都知道我不能死，连残都不行，我要留着好身板，等抗日胜利后，领军饷回家娶翠姑的。

鬼子调来了更多的人，来围剿我们。

上级给我们的任务是拖住敌人，等候援军。

战争又开始了，敌人只派了几个鬼子来打探。

我看了看，对连长说，只用两颗手榴弹。

但我只投了一颗，我身旁的王小虎就中枪了，一枪暴头，血溅了我满脸。

连长说，鬼子是有备而来，他们肯定派了阻击手，目标是我，王小虎是替我死了。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鬼子的目标了。

连长命令三班立即出击，剩下的几个鬼子倒地。

鬼子疯了，炮弹不断的落下来，张大龙被炸死了，他的胳膊跑到了我面前。

鬼子放炮的位置太远，我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班长请战，带上我绕到鬼子的侧面。

连长只说了一句话，保护好陈傻子，让他活着回来。

我跟班长，还有其它几名战士费了半天的劲爬到了鬼子炮兵的西侧。

一切近在眼。

班长用手指着，小声对我说，看到了吗？把手榴弹扔到鬼子放炮弹的地方。

想到为我死去的王小虎，还有张大龙他们，我又瞄了一下对面，然后把手榴弹扔了出去。

轰，轰，轰……

鬼子阵地炸开了花，但很快我们也被鬼子发现了。

保护好傻子！班长高喊着跑到我身边，对我说，快跑！

鬼子越来越多，我们几个一边反击一边后退。

最后只剩下班长和我，又一阵枪响，班长也倒下了。

我跑过去背起班长，继续向回跑。

突然，我感到左腿被东西咬了，一下跪在地上。

我反手向跟过来的鬼子扔了一个手榴弹，把几个炸飞了，其它的没敢再上来。

班长说，陈傻子，放下我，你快跑，你一定要活着回去。

我不听，一瘸一拐，坚持把班长背了回来。

连长问我，其他人呢？

看着躺在那里口吐鲜血，一动不动的班长，我哭了，他们都死了。

我问连长，什么是死？人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有战争？

连长流着泪，对我说，人固有一死，他们都是为人民而死，为革命而死，为祖国的未来而死，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连长还说，我们是在为中国的未来而战，战争就会有流血牺牲。

连长说的，我真的不懂，只知道班长他们不会再站起来了。

敌人又冲了上来，二狗子死了，猴子也死子，班长仍躺在那里。

一颗炮弹落在我和连长的身旁，我强忍着失去左臂和左腿的疼痛，抬起头，发现不远处连长已经没了头。

躺在死人堆中，我再次睁开眼，上面是蓝天，那么蓝，那么远，那里有白云在飘，有一群白鸽飞过。

我想起出门时师傅说过的话，回头看了看离开自己的胳膊，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有几个黑影出现了，我知道是鬼子们来了。

我用尽全力站了起来，鬼子们就在眼前，其中一个戴着高帽，拿着军刀，在呱呱叫。

我发现他们和我长的一样，黑眼睛，黄皮肤，只有穿的衣服比我好。

就是他们坏了我的家园，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猴子，还把我打残，让我无法再回去娶翠姑了。

没有等鬼子反应过来，我果断的拉响了绑在腰间的手榴弹……

火光之中，我看到了穿着红色嫁衣的翠姑，她正在陈家沟的村口张望，不远处的我胸前带着大红花正快乐的冲向前，连长、班长、猴子、二狗子、王小虎、张大龙……所有的人高兴的走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