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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一九六O年代后期到一九七O年代初期,各农村生产大队每年都要搞一次忆苦思甜活动。
活动以社员大会形式举行,先是找几位苦大仇深的老贫农痛说悲惨家史,再是由大队党支部书记或公社包队干部讲话,新旧对比,借老贫农现身说法提供的活生生的例子,对万恶的旧社会作进一步的声讨、控诉;再由解放后生活的变化,总结出走上社会主义康庄大道后,家家都过上了好日子,幸福生活就象“芝麻开花,节节高”,或者是“吃着甘蔗上楼,步步高节节甜”;最后概括拔高到制度层面,充分说明新社会的优越性和旧社会的残酷无情,慷慨激昂地喊几句震撼天地人心的口号,然后同吃忆苦饭,忆苦思甜大会结束。
忆苦思甜会议由生产大队组织,在刚刚开春、粮食蔬菜青黄不接的时节召开。吃忆苦饭的环节,由各生产小队负责安排,分头做、分头吃。所谓忆苦饭,就是“吃糠咽菜",记住旧社会“出的是牛马力,吃的是猪狗食"的穷苦非人生活。一般是用蒸笼蒸些地瓜秧子地瓜叶,不加油盐,社员们装模作样吃两口就算完事。
我读初一时的春天,大队又召开忆苦思甜大会,也让学校组织学生参加,忆苦饭随家长到各小队吃。那天我们六队用豆面蒸的小苔菜,味道特别好,加上已到午饭的时间,都饿了,忆苦饭一抬出来就被抢食一空。没捞着吃的人,还一肚子不满,抱怨做的太少。
会前和吃忆苦饭时,都会播放悲切又满带深情的歌曲,“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小时候一听到这首歌,我心里总是慽慽惶惶的,心头总是袭过阵阵冷意,唰地起一身鸡皮疙瘩,瞬间生出一股恐惧感来。现在知道了,这是让这首歌曲的艺术感染力感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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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俭作为我们大队的资深老贫农,年年登台诉说他的苦大仇深,以及翻身作主人的扬眉吐气。说来说去就那几个事,特别是说到新社会给他带来的幸福,他老是用一件事来印证,全体社员都背过了。所以,他一登台,下面就有人脱口而出:“老少爷们啊,俺那两个儿子都是割出来的!”
什么意思?
赵玉俭个头高高的,但长相一般,加上家里穷——包括解放后也穷,将就着说了个残疾媳妇。他媳妇的残疾,主要是个头奇矮,上下身不成比例,行动不方便,生孩子不能顺产,只好剖腹产,两个儿子都是抱出来的。
剖腹产就得割肚皮,所以赵玉俭说是“割出来的”。他认为,这事儿只有新中国能做到,要放在旧社会是做不到的。在旧社会,象他媳妇这种情况,就生不下孩子来,他也就没有儿子了。因此,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他是满怀感恩之情说的掏心窝子的话。但年年都说,就有点絮叨,不但没了新鲜感,而且还变成了笑料,广大社员就拿它“抖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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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笑料,我听上一辈的人讲过一件事。土改时斗地主,也跟忆苦思甜大会似的,请贫下中农上台揭发。村里有户家道中落的人家,去了个女人指着地主的鼻子,义愤填膺地说:“俺家里三顷六十亩地的时候,你赖了俺两个金元宝去!”她讲到这里,下边哄堂大笑。据说,挨斗的地主家,当年还比不上她家富有。
我印象中,大集体时,她家生活水平尚属中上,但家庭不和睦。女人变成老太婆了,在自己的房间门框上上吊死了。她儿子一直干会计,后来身体瘫痪了,前几年在病苦折磨中去世。他们家的日子,终是没能过出“芝麻开花,节节高"和“吃着甘蔗上楼,步步高节节甜”的境界。
我对芝麻甘蔗之类歇后语描绘的情形,总是极尽想象和无比向往。
那时,为保公粮保口粮,生产队里几乎不种植油料作物,我小时候也就从没见过芝麻长什么样,它开的花会是如何的一节比一节高呢?只能想象。计划经济条件下,商品统一调拨,物流阻滞,甘蔗在北方就成了稀罕物,过年正月里才有卖的;村里都是平房,包括旁边的城区也没有高楼,吃着甘蔗上楼是种怎样的体验呢?我琢磨不出来。就盼着等哪一天有条件了,要买根长长的甘蔗,一边吃一边上楼,亲自体味一下那种感觉。
现在,条件早已具备,家里住楼,办公室也在大楼上,甘蔗一年四季都有卖的。在吃的问题上,却讲究忌高油高脂高糖,反倒轻易不去吃甜甜的甘蔗了。我虽没有真去践行小时候嚼着根甘蔗爬高楼的愿望,但确实感受到了以它为题材的歇后语的含义,并且很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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