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片刻听得身周平静下来,我这才抬起头,一仰脸却正遇见一对眸子,含着笑,抬着的一双手护在我的脑后。
“卫大哥?!”我惊道。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了伤?”他皱着眉看着我。
我摇摇头,这才惊觉不妥,人还俯在他胸膛上,赶忙起身,转身整衣缕发,拍着身上的灰土,他也站起身来,我再回身时,见他手背尽是被碎石擦破的伤口都盈盈地渗出血来,我忙从袖中抽出丝帕,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只管在他手背上绕了绕打了个结。
一面絮絮地说:“回去找个郎中涂些药,伤口里有泥土碎石什么的,得要好好清理才是,先用帕子包了吧,可别不管不顾的,小伤更容不得小觑。”
缠好伤口,我这才放了手轻轻退后一步,他正待要说什么,却听有人远远喊我的名子,转过身,看见凤澜姐姐和两个丫环从寺院出来四下喊我,我应了她们后,她们这才跑至身畔,她们却被我们身后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事吓了一跳,凤澜姐姐忙上下打量我,急道:“如何?有没有受伤?”
我摇头道:“不曾受伤,多亏卫大人相救。”凤澜姐姐这才看见站在身后的卫江,忙上前行礼:“多谢卫大人出手……”
“凤澜姐姐不必客气,救下你们众人,是我的荣幸才是。”说罢,又想起昨日地那番话,众人又笑。他又转而向我看来:“不过锦绣姑娘想是受了惊吓,快快回去请郎中看看哪里受了伤没有。”
“说的是,有劳卫大人提醒,我们这就回去,哎呀,卫大人也受了伤,不如随我们一起去看郎中吧?”凤澜姐姐一眼看见他手上缠着的手帕。
“皮外伤罢了,我还有公事在身,得闲,再去看望,看望几位。”言罢,轻咳一声,凤澜姐姐也是一心挂着我,不多说什么,向卫江行了礼便转身去了,我走了几步,回了头,他还在,目光只是追着我,手上伤在流血,却还不去找郎中,怔在那里做甚。
我心道,叹口气坐轿而去了。
凤澜姐姐一回去便找了郎中来,其实我并无大碍,只是手腕擦破了点伤,凤澜姐姐又教开了些压惊药熬了才放下心来。
当晚,凤澜姐姐劝我不要上台去了,我说没事。
整晚卫江都没有出现,心里多少寄挂着有些不安。
第二日,正在房里拂琴,却只是手指在琴弦上胡乱拨动着,不知拂的是什么曲子,玫儿急急地从楼下跑来,推开房门急喘着说:“锦绣姐,卫,卫大人,来了,在,花厅,想见,见你。”
我忙站起来,道:“急的什么,你去吧,我就来。”她吐了吐舌头,笑着去了。
我说她不必急,自己却先到镜前端详一番,拿了朵珠花别在鬓角,看了一看,又扯下来放了,叹口气,转身慢慢地下楼去。
到花厅前顿住,还是低头看了看衣衫,理了理头发,这才一步迈了进去。
卫江正在端看墙上挂的一幅仿周昉的仕女图,听见有人,转过身,见是我忙走前几步,指着我的手腕问:“也还是受伤了?”
我抬起手来看了看,对他笑道:“不过皮外伤罢了。”
他只是点点头,与我坐在桌旁。
我去看他的手,缠了布,还是有血渗着些,心下一惊,伤却是不如昨日看得那样,应该是深了很,否则怎会还有血流着?
他见我直看,将手放下用长袖掩了。
“练武时常常受伤,这点不算事。”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包来推在我的面前:“这个,是你的。”
我轻轻展开,里面包着一个浅红色的小圆盒,一看便知是胭脂水粉之类的。
“你昨日掉了那盒已经碎了,只好买了盒新的,不知合不合用,我也不懂。”说着饮了一口茶。
我看那盒胭脂忙道:“我昨日那盒不过几纹钱,你这盒怕是要一两银子了,我不能要。”不用看,只是那锦盒的作工也不是几纹钱可以买来的。
他怔了怔道:“哦,贵一些的不是更好?正好配你用。”
“这……不如,我算银子给你……”我急急地说着,去袖笼里摸银子。
“我是来卖你胭脂的么?”他笑着看我,“快快收下,我还有事要去办,不打扰了,改日再来。”说着便起身要走。
我也忙站起,说了句:“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卫大哥。”他回身一笑,转身挑帘走了出去。
片刻才醒觉,记得来给我胭脂,怎地不记得还我丝帕呢?
十一
“听说那个杀顾员外的凶手捉到了。”
当我傍晚从楼上下来准备去前厅时,路过雅馨亭听几个姐妹如是说,我立时停下脚步。
“那个卫大人真是厉害,不过几日,就捉到了真凶,是什么人这么凶残?”一个姐妹问。
“听县衙那个小吏说是顾员外当年的一个仇家,不过又说在牢里没两日不等审,突发恶疾死了。”
“会是这样?”我这才举步前行,一轮圆月慢慢隐进云里去了。
院子打烊时,天上飘起了小雨,我还是倚着窗看那濛濛细雨沥沥地打湿了一整个城镇,远远转来的笛声与雨萦在一起,让本就阴郁的夜又凭添了许多的忧愁,那些怒开的菊花已经用尽了力气,一场秋雨后,色彩褪去,一丝丝柔软的花瓣便被夺了生命一般慢慢地枯萎下去,一盆盆都无精打采地立在雨里,等待着终究到来的结束。
我手里握着的茶也渐渐凉了都是不觉,这个案子若是结了,他便不会再来了。
快到天亮时,才去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披了斗篷就往外走,凤澜姐姐在后面唤我:“下着雨又往哪里去?”
“以为你还在睡不想去扰你,我出去走走,闷得紧,不消一会儿就回来。”我说。
“拿了伞再去。”她转回去拿伞,我已经推门而出,走出一会儿听她在后面喊我,我拐个弯上了石桥。
心里本就想淋淋雨,便慢慢地走,到了湖畔雨竟然下得有些大了,我紧了紧斗篷站到一处亭廊下去,忽听头顶有人大声喧哗,抬头看,却是听湖轩茶楼上的几个宾客在饮酒说笑,不知说了什么笑话,声音大过了雨声。
我依然望着湖水不做理会,楼上的声音越发大起来,只听一人道:“常平兄将来若得了江南第一首富,别忘了兄弟几个,随便洒几个小钱打发打发,我们也知足了。”
“兄弟见外了不是?我莫某此次若是成功,便不忘几位兄弟的情义,一想那些珠宝尽为我所用,就似那神仙也要红了双眼呀。”说完众人又是一番说笑,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片刻,又一人压低声音道:“常平兄,若是那张家守坟的回来如何是好?”
“放心吧柳兄,那老家伙早让我派人送回老家去了。”众人又是一番窃笑,我听不下去,转身离开亭廊往湖的另一面走去。
如夜,小雨依然未停,几道黑影向着山后而去,后半山坡处有两道黑影早已等在那里,一片松林里夹裹着一座若大的坟,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坟冢,两只火把不大的光晕之下,四周的高大松树更显得鬼影幢幢,可是两道黑影却视而不见,与见后来几人聚头后,一个个眼神里都带着极度的兴奋。
他们走上前交头接耳一番后便拿出工具在坟旁挖掘。
一柱香的功夫过后,坟被挖开,露出一个若大的黑漆漆的大棺材!
四人中,让一人到四周望风,三人下到坟坑中使撬棍插入棺材边沿,几番用力,但听吱呀呀数声,那沉重的棺材盖便被开启,他们丢下工具,合力一推,棺材盖子应声倒在一旁。
“哈哈常平兄,你若不做这江南第一首富,岂不枉了这等好机会?看这黄金白银,这张家老头真真是有钱的紧哪。”一个个张着贪婪的双眼瞪着棺材里那具尸身四周围着的成堆的宝物,却根本无视躺在棺材里那具紧闭双眼的死尸。
“嘿嘿,看这颗珠子,拿去京城少说也卖得几十万两,再看这镯子,上好的玉呀。”
正待往随身的袋子里装时,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朗声说道:“如此好买卖也分卫某一份如何?”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教那些人大吃一惊,回首处见一人手持寒光闪闪的钢刀立在一侧,一层黑纱厚厚地掩了面目,目光灼灼逼人。
“你是何人?胆敢来抢常二爷的生意?活得腻烦了?”一旁拎了袋子的独眼人恶狠狠地说道。
“我在和莫常平说话,你算哪根葱?”来人冷冷一句教那独眼火冒三丈,正要上前,常平一把将他拉住,抱拳笑道:“不知少侠何方人士,竟然知我名讳,你我以往是否打过交道?不如去了面具让莫某知晓。”
“没必要。”来人冷冷道。
“既然少侠不肯说,莫某也不勉强,不过今日遇到也算缘份,这样吧,这几个银锭子少侠拿去,少说也有几百两,咱们就算交个朋友,日后有买卖大家一起发财如何?”说着指了指棺材一角堆在一起的几个大银元宝。
常平来个先礼后兵,以为自己如此大方,对方也应该知足,谁知,来人却不领这个情,看也不看那些银子,傲慢地将双手在胸前一抱,冷笑道:“曲曲几锭银子能值几个钱?”
几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这人是存心来捣乱的!常平身边一高个道:“你倒是胃口颇大,给你几个银子算是给你面子,如果你不要这个面子,那连命也别要了!”说着将刀在身前划过一道反射着火光的弧线,金光一闪,迈步冲了上去。
眼看那闪着寒光的刀尖堪堪直逼面门,来人却也不惊慌,抬手一挡,在高个的腕上一弹一转,刀便落入来人的手里,莫常平只是看见那把刀刺入棺材外壁上,而高个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似乎在和来人面对面地说什么话。
独眼大喊高个几声,高个未动,看看不对,又举着刀冲了上去。
十一
可是人未近前,却眼见高个的头咕噜噜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一路滚到独眼脚边,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瞪着前方。独眼骇了一跳,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举刀而上,却保持着这个动作站在原地也是一动也不动了。
莫常平看着,心里忽地有些着慌,这平白跳出来的年轻人到底是谁?不要钱财,却只要人命,出手利落,手段残忍,而,冲上去的独眼此时也站着不动,再一刻,却见他双手分家,自己的刀从咽喉刺入,从后脑穿出,人直挺挺地向后仰倒在地,血不断地从洞开的喉咙里冒出来,他只是发出几声呜咽就再也没了动静。
莫常平脸色一变后退一步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来人又是一声冷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鸽卵般大小的珍珠在手里把玩道:“这颗珠子也是价值连城,莫常平,你还是很喜欢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莫常平退到棺材旁,不说话,一手只是在腰间摸着自己那柄短剑。
“你,是张家的,什么人?”莫常平猜测此人必定是与这张家有关,“我等只是爱财心切,再不敢了,少侠,你就放过莫某,莫某日后再不敢做此事了。”说着突然发足奔来,一柄剑寒光一闪向着来人心头便刺,来人双腿不动,只是抬手一阻一弹一推,莫常平手中短剑便
“铛”一声飞出落在一旁,莫常平捂着发麻的右手倒退几步,胸口急喘几下咳出一团血来,脸色立时转白,倒在棺材旁,瞪着来人,眼中尽是恐惧之色。
“今日教你死的明白。还记得十五年前济南洛家吗?”来人走在棺材前,看着里面那具尸身,叹口气,抬脚将棺材盖踢回棺材上。
莫常平看着那人,听他提及十五年前的济南洛家时,心下恍然,眼中漫出了恐惧的神色,多年前的那场事又回到脑海里。
“你是洛家何人?”他虽口气并不避讳,可是明显地发出了颤抖之音。
“你是承认了?那死得也能瞑目了。”来人捡起那柄短剑走近莫常平,后者伏在地上,脑海里只有四个字:报应到了!
那人说着欺身上前一把捏了莫常平的下巴,将那颗珠子往其口里一塞,一手捂了,又往其腹部一击,莫常平吃痛开喉一喊,珠子便卡在咽部,不上不下,来人放了手,双手抱在胸前笑看着满地打滚的莫常平道:“好好请你吃个宝,下辈子还想抢人财物时,好长个记性。”
莫常平憋紫的脸也不能做何表示,只是来回翻滚,那颗珠却无论如何也吞吐不下,脸色越来越难看,又半柱香时间,莫常平气若游丝,双眼崩着血丝,脸色发紫,眼看不活。
来人转身出洞,拿起一旁的火把将几具尸体点燃,又丢在棺材盖上,然后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了。
没两日,有人到官府报案说张家祖坟被盗,捕快们到坟中发现四具被烧焦的尸首,一部分财物和棺材也一并毁在火烬里,最后以四人分赃不均相互残杀结了案。
十二
再过一月后,天色渐冷,院里的树木便更添多了秋意,枯叶被风带一吹便落了一地灰黄。
凤澜姐姐教人给做了夹棉的斗篷来,玫儿每日也烧了小手炉给我握着。
有一日我们在午后坐轿去游湖赏秋,正说笑间,见几名县衙的小吏急匆匆而过,几个姐妹认得,便唤道:“小王哥,那么急干什么去呀,想是嫂子生娃了?”说完都嘻嘻地笑。
“今日无暇说笑,是卫大人受了重伤,我们前去探望!告辞!”说完一阵风般走了。
众姐妹惊道:“卫大人?是那个卫江卫大人?听说功夫了得,怎么会受了伤了?”
“唉,官家的事,哪是你我操得心的,来来,吃个果子。”众人又去说笑,我去看凤澜姐姐,她的脸色也是一紧,正好也望向我,凤澜姐姐便对我说:“锦绣,今日景色秀美,若是有美酒祝兴最最好,你回去拿来,不教别人去,免得知道我放在哪里将来又去偷了喝。”我忙说是,转身急急地去了,身后听她说:“晴儿,唱个小曲儿来,唱得好,姐姐有赏。”众人嘻闹起来。
我匆匆回凤云阁,换了简单的素衣,拿了斗篷出门顾了马车直往邻县去。
两县相隔并不远,两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一路打听人找到了县衙大门前下了车,付了车钱,马车自顾去了。
已是傍晚时分,县衙大门紧闭,不见半个人。
秋风里带了些寒意,我只是紧着斗篷站在门前徘徊着不知所措。
这时一个小吏正匆匆由远而来,眼看往后门而去,手里捧着几贴药,我忙上去拦了问道:“请问小哥,卫江,卫大人是在这里吗?”
他不识得我,只是拿眼上下看我,点点头道:“便是在此,你是哪位?”
“我,我,他是我救命恩人,听他受了伤,远地而来探他,不知小哥是否方便带我前去探望?”我急切望着他的眼神。
“卫大人总是救人性命,前几日也有不少来探病,可是郎中说卫大人要静养,况且他现在不能听不能说,你去了也是无奈,你且先回,我着急去煎药了。”他急急地绕开我想要走,我听他所言,他怎么会伤的如此严重?竟然到了不能听不能说的地步?那岂不是掉了半条命去?
“那我更要见他,我有灵药。”我赶上几步拦着他急急地说,他本来不耐烦,听我说有灵药,这才停了脚步。
我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来:“就是这个,快拿去研碎了喂他服下。”
他还是有些犹豫,一个陌生女子,看上去平常不过,却说自己有救命的灵药,怎么也不会轻易相信。
“这是家传的续命丹!仅此一颗,快快拿去罢,莫再耽误了!”我还是急急地要将瓶子交给他。
他顿一顿脚,眼里的那些犹豫已经不许他再多拖延,只好下决心似地抿一抿嘴,道:“那你随我来吧。”
于是我紧握着小瓶随着他一路从后门进去,又拐了几拐,便到一处院落,院中一株桃树枯带着些黄绿的叶子孤寂地站在漠漠的晚风里,而雨又浇了下来。
对面一处房舍里有几人正在灶前搬柴烧火。
小吏带我拐过桃树,正要进门,一个老者正走出来,迎面见我,便皱眉对那小吏说:“说了卫大人不能见客,怎地又带进来?却还是个女子?”
“她说……”小吏正要说话却被老者低声喝道:“我的话却不曾听么?”小吏垂首,拿了药包进去了。
“姑娘前来之事,我会告知卫大人,此时时辰不早了,还是请回吧。”他瞪视着我,一副拒人千里的神情,眼里的焦虑毫不摭掩,也极不耐烦地做了个请的手示。
他在等着我转身离开,而雨已经哗啦啦地下着打湿了我的斗篷。
“先生不知,我这里有救命的灵药,可救卫大人的,请先生先救人要紧,我就在这儿守着,若这药救不下他,我愿死在此处向您赔罪便是。”我举着药瓶弯身跪下,此时此景,我一切也顾不得,只想他快快拿药去救人,他便是要我死,我也认。
他狐疑地看着我:“灵药?”我赶忙将药瓶递上去,他接过,倒在手心放在鼻前闻了一闻,忽地眉头大展,眼神里也突地散发着一丝光采地望我,一脸的不可至信和如获至宝的复杂表情:“回天续命丹?”他懂!
我连连点头道:“也叫作还魂丸,先生识得就好,快拿去与卫大人服下吧。”
他那一副本是因担忧而变得冷若冰霜的面孔此时带上了喜色,他毫不迟疑地便回身对一小吏道:“快拿去研碎用温水与卫大人服下!要快!”小吏像捧着一条生命一般双手捧了转身飞快地跑进屋去,他回头看我一眼也跟着去了。
我转身背对着屋门坐在檐下,抬眼看那夜下雨中的桃树,不知春来时,花开满园会是个什么情景,他在这院中练武想必也是有趣。
雨渐渐地大起来,从檐上成串滴落的水珠溅湿了我的裙摆,而其他小吏们都挤在门前,而我好似成了对其他事都漠不关心的人,完全没了方才那般的焦灼,依着廊柱看起落雨来。
天色愈晚,院子四方的天幕已然转黑,雨还是不紧不慢地落在院中,在一旁积下了一个小水洼,水珠落上去击起一片涟漪。
“姑娘!”再一盏茶的功夫,老者出来,我忙迎上去急问:“怎么样?他,卫大人如何?”
他欣然地点点头,对我说道:“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还是很虚弱,需要好好修养,方才对姑娘言语冲撞,还请见谅,若不是有这颗丹丸,恐怕卫大人命不久矣。”说着便向我抱了抱拳。
十三
“老先生不必如此,卫大人曾救过我,我只是报答他罢了,不知,我可否去看望他一眼?”我急急地挂念着卫江,想着去看他一眼。
他思忖着缓缓道:“去看便罢,不过你一个姑娘家不便多留,看罢就请离开,否则也多有不便。”他说的很含蓄,却不等他言罢,我已经几步抢进屋去。
他在身后让人给我煮姜茶。
进了正屋,左边一名小吏正端了药碗出来,看见我,笑道:“姑娘的灵药果然有效,我们大人好多了,现在不便,等下我定要向姑娘行礼致谢。”却是方才领我进来的那个小哥。
“小哥大可不必如此,卫大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想说是友人,却又怕误了他的名声。
他点点头,退了出去。
我掀帘而入,昏黄的烛光下,他无力地躺在榻上,帐帘打起,闪烁不定的火光映衬着他苍白的脸色,双眼紧闭却不断转动,似乎还在梦里与人博杀。
本来整齐的头发也萦乱着,和着泥血糊在脸侧,衣裳算是换过,此时盖着被子下露出来的手还挂着伤,涂了药,还不及包扎,转瞬间,却见一方丝帕在一旁他换下的衣衫里隐着,是上一回替她包扎的那条。
我叹一口气,心里却五味杂陈起来,看见桌上有水盆,便拿手巾沾了水给他拭去脸上的污迹,却恍惚间,觉得我不必再拘泥于什么身份,什么芥蒂,只想守着他,天荒地老,却又惊讶于,我何时对他竟有如此的深切念想?是何时,有了这些再也剪理不断的情愫?是他在台下对我仰望时?是他顶着被县衙大人为难的风险替我解围时?是他护我在怀中时?还是他站在月下凝望着我时?或者,便是他就在那月色下站在亭外用带着浅笑的哀伤眼神看我时罢!
我叹口气,想去拭他的手,却微微颤抖着,怯怯地看着,却不敢去碰触,怕这一碰,又让我跌得粉身碎骨。
身后,有人轻咳一声,我回过头,那老者已经进来,我忙退开几步,将手巾放回水盆里去。
一名小吏捧了姜茶来递给我后又望那水盆里的污水发了一怔,这才端着出去了。
“卫大人是如何受这么重的伤?”我轻轻问道,俯首啜饮手里那一握暖茶,那辛辣温热的茶水顿时四散着涌入早已冷透了的身体,似乎觉得周身在那一刻都散发出白色的寒气似的。
老者坐于桌旁叹道:“数月前,三百里外的峦界山上来了一帮山贼,对过往客商拦路抢劫,本以为是些小蟊贼,附近的官府派了捕快前去捉拿,可是谁知道,那伙人武功了得,而且出手怪异,打死打伤官兵无数,前几日那边的官府派人来请卫大人前去辑匪,捉杀了大半,清了峦界山的土匪窝,可是那土匪头却使了什么阴招,卫大人不敌,身受重伤被当地官府送回,老朽不才,行医数十载却也束手无措,若不是姑娘这颗还魂丹,卫大人恐怕也活不过四五天。但不知姑娘是从何得到这颗灵药?”
对于一个医者,他自然更是对这丹丸的来历感兴趣。
“这是家传来的,仅此一颗。出自何人之手,我也不甚知道,只是家父在我年幼时给我,我一直保存身边,今日,总算有了用处。”我道。
老者点点头,不再多问,起身而出了。
我将茶放在一旁,再转身看时,他的脸色有了一些红晕,气息平衡,急速转动的双眼也安稳下来,那颗药的确起了强效,我为此深深地吁一口气,安下心来。
每日小吏都会按时将药煎好了送来,我一勺勺喂他服下,夜间也守着,给他喂一些温水,白天就熬了米汤给他吃,他只是不醒,脸色却也慢慢恢复过来。
三日过去,他的额上才不再发烫,老先生说他的脉向已然平稳,若不是练就了好身体,也不会好的这般快,待到第五日,老先生说他随时会醒来时我起身告辞。
他问我为何不等他醒来见他一见,我说他既然已无性命之忧,见与不见已无区别,来日方长。
于是转身离开府衙,回了凤云阁去,一路上只是笑着,似乎比自己重生还要快活一般。
我离开五日,回凤云阁时,人已疲累之极,倒在自己的床榻上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了一日一夜,周身酸痛无力,时冷时热,甚而还说着胡话,凤澜姐姐守在我的床畔衣不解带地照顾着。
等我醒来时,凤澜姐姐也才松了口气。
我与她讲了卫江的事,知道他无恙,凤澜姐姐也双手合十说了名感谢菩萨,原来她也一直求着菩萨保佑,希望他能早日康复,或者她是替我求的,求一个我下半生的依靠。
我望着镜中削瘦的面孔,却还是欢喜的,也不管面颊如何深陷,原来,那人的安乐早已全然左右着我了。
凤澜姐姐让我再多休息几日,可是我还是在晚间上台拂琴,就是免得其他姐妹在她面前冷言冷语的让她为难。
十四
东方微亮,露珠儿还在枝叶尖上时,一骑枣红马便打乱它们的美梦,一路往南,行至一道山谷前这才停住,眼前是一道并不平整的山道,两旁的山壁松柏林立,高耸入云,却恰好地摭着秋日没什么热度的阳光,使山道上显得阴风习习更加重了悚然的味道。
枣红马儿竖立着耳朵,谨慎地放慢步子向着山谷前行,整个山道上都响着马蹄清脆的嗒嗒声,坐在马上的人摘下斗笠背在后背,一面探手摸了摸身后马背上驮的两个沉重的大布袋。
向前行了半柱香的功夫,业已到了这山谷的中部,光线更是阴暗了些,山道两旁的杂草几乎要没了马匹,马上人的靴子都被草叶上的露珠打湿了。
又行两步,忽见前方草中一阵晃动,马上人一扯缰绳,马儿便停了脚步,只是在原地慌乱地踩踏着打转,不时喷着响鼻,若不是缰绳被人牵着,一定扭有关当局冲出这道山谷。
马上人正望着前方,突然一根绳索从后方飞来一下便套住了马上人的脖颈,将他一把扯入草丛之中,他左右挣扎着,前方草中忽地跳出一人来一脚踩中他的肩头,右手一甩,一团白色粉沫扑了他一脸,一吸一呼间,便失了知觉,只剩那马儿不断的嘶吼……
一阵阵忽远忽近的叫闹声将躲在床上的人吵醒来,他忽地坐起,上下左右打量自己的所在,这是一处极为简陋的木房,无论是墙,屋顶,桌椅,甚至连这床都是一大段原木桩制成,木桩的床上只是铺了薄薄的褥子。
他从床上跳下,见桌上放着茶壶茶杯,也不顾虑,拿起便饮。
门声吱呀一响,抬眼望去,却是一个穿着绿粗布衣裙的女子,踩着一双鹿皮靴,颈子上挂着一串不知什么兽的牙齿做的项饰,垂腰的长发辫着细细的发辫,辫中绕着细小的山花和兽骨做的装饰,头顶挽着小小的发髻并簪着一只长长的裹了银片的骨簪,新月般的面容,左边切着鼻翼到左耳下有一道旧伤疤,让她并不算温柔的面容更加了几份犀利和刻薄。
她大大的有些泛黄褐色的眼珠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桌前站的人,手上却还拿着根马鞭不断在另一手心上敲打着,见桌前人看她,启唇一笑,露出贝珠般的牙齿:“喂,你叫什么名子?”她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太像中原人。
这人并不回话,也不看她,只是冷冷道:“这是你们的贼窝?”
那女子道:“不错,将你捉来的正是我的兄长。”
来人听此话,将杯子顿在桌上,又道:“你们这帮可恶的山贼!劫了我的钱财却又为何不杀了我?意欲何为?”
女子笑道:“原来那些都杀了,只是,只是……”说了半句,却又不说了,只是拿眼睛看那人笑。“哼,那些东西全是我的好友临终托付带回家乡交其家眷的,如今落在尔等手中,我也没颜面回去,不如来个痛快的!”说罢,坐在桌旁的木桩上。
“公子,倒是大气的很,全不像以往那些,不是痛哭流涕就是跪地求饶。”那人并不接话。
女子又道:“本来我兄长是要将你当场宰了,但我却见你样貌清秀,而且,而且,我还未嫁人,便央了兄长留你性命好做我未来夫婿。”说罢脸上飞红却拿一双大眼睛看他如何反应,“不知你意下如何呀?”说着,拿鞭子的一头去挑那人的下巴。
此言一出,那人猛地回头,喝道:“要杀便杀,虽然姑娘有沉鱼落雁之容,却是山贼,怎可匹配?”女子听闻那人赞她貌美,心下大喜,道:“那又如何?你将来便住在这山上,谁人会知晓你娶了山贼作妻子?日后我们与兄长一起过日子,少不了你的吃喝用住,神仙般的日子有多好?”那人并不回话,只是叹了会子气,摇头道:“你容我想想如何?”女子坐在桌上一甩皮鞭道:“有什么好想的?要么娶我,要么死,很简单!”这人抬头惊望着女子骇道:“却没有第三条路?”
十五
女子眯着眼睛摇摇头道:“那就是选择怎么死!我兄长可是会很多种让人死的法子!”
那人嗒然地失神,半晌才道:“那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女子喜道:“那你是应允啦?”那人不语。女子欢愉道:“你不说话,应当你应允了,我这就跟兄长说去。”说完嘻嘻笑着跑了出去,不消一会儿,又听门响,一回首却见一男子进来,头戴一顶兽皮帽,身穿一件兽皮衣,腰间挂着一把大刀,身材并不魁梧,面容和那女子相近,只是多了一把大胡子,因此腰间那把刀更显突兀,大咧咧地坐在桌子另一侧,斜着头看着他。
“小妹说你应允做她的夫婿了?”来人倒是开门见山。
这人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叹息道:“为了活命,只好如此。”
那女子的兄长哈哈大笑道:“你是怕死,还是因小妹的容貌动了心?”
“自然是怕死,不过,想一想,我父母双亡,之前做生意的钱也尽数散尽,如今你们劫了我的财物,我也无颜再回家乡,孤身一人,在哪都能安身立命,却没想过会被劫到你们这来。既然令妹能看上我这个穷小子,也算是我的造化。再加上令妹的容貌吗,也算可人,脸上那道伤也让她更有风采,许是天意,我顺从便是。”这人倒说的诚恳。
“好,算你肯说实话,我正想给小妹寻个不会武的,你正是好,我们也不信个什么良辰吉日,就是今日与你们成婚罢,等会我令人送些干净衣裳来与你,我这就派人给你们布置了新房去,哈哈。”言罢转身出去,却未听再有铁链锁门之声。
片刻,有人送了新衣来,待他换过后想要出去,却被人拦在门里,只说大王不许,只在房等拜堂便是。
几个时辰过后,有人来请他去大堂。
从木屋出来,外面也是松柏林立,看并不太远,却只见一面的天空绯红,时近傍晚时分,眼前只有一道石板路,跟着来人往前走,拐一道弯,便是个大石洞,洞外几人把守,两侧挂着两串大红灯笼,小喽罗们见他倒是眉开眼笑地冲他打揖称他新姑爷。
洞内倒是豁然开朗,高大的洞顶挂着红灯笼,正面的墙上也贴了大大的喜字,十几张大圆桌已然摆了酒水菜肴,数百个山贼齐聚于此,大王正和众人饮酒,见他入洞来,放下酒碗忙招呼道:“妹夫!快快来!”他笑笑快步至前,大王将大海碗塞在他手中,有小喽罗赶紧斟了酒。
“这,这,我不太会饮酒。”他有些犯怵地看着面前这一大海碗的酒。
“哎,男子汉大丈夫,不会饮酒算什么男子!喝!”众人皆看向他面色不善,无奈,他只得将碗放在嘴边,饮了一口,咧咧嘴道:“好烈的酒!”再送至嘴边一饮而尽,又猛地咳嗽起来,众人大笑。
“大小姐到!”有人报,众人回首,洞外两个丫环扶着穿着喜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进得洞来。
“好好,新郎官,来,拜堂。”二人并站于那个大大的喜字前双双行礼,拜了高堂天地后,在众人贺喜声中被送入大堂后面的新布置的新房去。
新房已经点了红烛,一旁是挂了红帐的新床,桌上置了酒,有丫环将秤杆递与他道:“请新姑爷给新娘子挑下盖头。”
他拿了称杆轻轻挑了红盖头,却见一张飞红俏丽的脸庞望着他笑,只是那道疤牵扯着看上去有些面目扭曲。丫环拿了盖头置于一旁后,又端了两碗酒来:“请小姐姑爷饮交杯酒。”
小姐站起,接了酒碗,他也将酒碗拿起,二人相对饮了交杯酒,丫环收了酒碗道:“姑爷和小姐说会话便出去敬大家酒吧。”新郎官点头称是,丫环便退了出去。
“堂也拜了,交杯酒也饮了,以后咱们便是夫妻,若你以后不好好待我,我兄长定不轻饶你,我的马鞭也不认得你。”小姐坐在榻上训夫。
“我既已然答应你,又岂能反悔,怎会不好好待你?”新郎坐在桌前把玩着酒壶,却不料小姐纵身挤进他的怀里,一股花香扑鼻,小姐在酒碗里又倒下一碗酒,先自饮了一半,便将酒碗递至他唇边道:“好!那且饮了我这半碗酒。”
十六
他就着小姐的手一口将酒饮下,又忽地抬头在小姐的腮上轻轻一吻道:“如此你就放心了?”
小姐搂了他的颈子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个大色鬼。”他另一手一揽,将小姐横抱起来,小姐未想他有此举,忙道:“急什么?你且去和外面的人敬了酒再来。”
“让他们稍等片刻又如何?”
“你好不知羞!”
“不知羞你奈我何?”一弯腰,便将小姐放在榻上,小姐想要推他却已是无力,只是心口发慌,笃笃地跳个不停,新郎俯下身来将脸贴在小姐脸前不到半寸,鼻息可闻,小姐更是慌张,只道:“你,你……”便又说不完整,脸色只是更加绯红起来。
“小姐擦了哪种香粉,好闻得紧呐,且让我尝上一尝。”小姐呼吸急促着,只拿一双大眼睛望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英俊的面孔,笃地,她目光一闪,眼神中有些惊讶,而新郎一手已经攀摸着她的一头秀发,另一手抚着她的光滑面颊,她却一手抵了新郎的颈子,眼睛瞪大了些忽道:“你,怎地是……”后句话还未说出,眼睛便更是瞪得大了,张着的嘴未及合拢,便不再动弹,新郎官这才起身整整衣衫下得床来轻声道:“怪不得我,下辈子,莫再当山贼了。”言罢抬手将小姐身形放好,最后看了一眼那整根刺入小姐头颅内的骨簪梢转身将红帐放下出得门去。
大堂里更比方才热闹许多,大王转眼见他笑道:“怎的拖延了这许久?”他抱拳道:“陪娘子喝了盏酒,来得迟了,大王莫怪。”大王一拍他的肩背道:“还叫什么大王?以后跟小妹一起叫我大哥便是,来,今日是大喜日子,好好与我的兄弟们痛饮一番。”
“是。”于是接过一旁小喽罗早已斟好的酒与四周的人们一起饮酒,却饮不到几碗倒坐倒在一张桌旁,只是摇手说不出整话,只是道:“醉,醉了,怎么,洞房?”
众人大笑,大王也笑道:“看他弱不禁风,却还是色中饿鬼。”众人人又是大笑不止,斟了酒又喝。
时近午夜时分,一个个也是喝得大醉,七横八歪地倒在桌畔椅下,大王也是坐在他自己的长椅上,一手支着额,一手还握着坛酒,正半睡半醒,却突觉一道寒气围在颈上,猛地张眼,却见新郎官一手持把纤细的长剑抵在他的颈上一面冷冷地看他。
“妹夫,你这是做甚?”那人笑道:“我可没那个福份给个死人做夫婿。”
“什么?!”大王想起身却只觉浑身无力。
“来人!来人!”只是叫喊,却并无人应。
“莫再叫嚷,你的这一干兄弟救你不得,我早已在酒菜里下了蒙汗药,没有个把时辰是醒不来的,而且我已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等天亮时就会有官兵上山来将他们统统擒了关入死牢,况且,你这一山的兄弟打家劫舍数月,伤人杀人无数,如今有这样的结局也算值得了。”
“你是什么来路?你总不会是官差吧?我那小妹如何了?你最好放她一条生路!”大王瞪着发红的眼睛,双臂青筋暴起,却依然使不出力来。
“我就是官差,抓拿尔等,我一人足矣!你那个丑八怪的妹妹嘛,她和你一样双手血腥,不杀她,你岂不是没人相陪?今日是你这山上灭门之日,甘心受死罢。”
大王突悲戚道:“我可怜的小妹,大哥连累了你!”说着突然跃起举手向他胸前拍来,他未曾想到这人竟然还能有力出招,急忙向后跳开,向他手掌一剑挥来,大王却一手紧紧握了剑尖用力一弯,只听铛一声,剑尖就此断成两段,也震得他右手发麻,紧忙丢了残剑,转身跃开,堪堪躲开大王挥手置来的那半段剑尖,却见那剑尖刺入山壁一半去。大王大笑道:“哈哈,未曾想到我能在这短短时辰里解了你这蒙汗药吧?只是你这蒙汗药又与往不同,药力更盛些。”大王站在桌上道。
“我也未料你竟然能解我这药,此药并非真正蒙汗药,而是伤筋软骨散,凡是服下,没有解药的话,半日之后便全身筋骨尽断成为废人,你果然有些本事。”
“真真狠毒!”大王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着牙狠狠道。
“狠毒?你等烧杀抢掠,残杀无辜时,却不狠毒?纳命来!”言罢,飞脚将一把木椅踢向大王,一手捏了桌上的筷子向大王扔去,脚尖在桌上一点整个人也向着大王扑去。
大王一脚将木椅踢向一旁,身体也不躲闪,几根竹筷刺来却撞在胸前纷纷落地,新郎官心下吃惊,双手也更加了力度直攻大王面门,此时,只见大王一把扯开外衣,露出胸膛一面金甲,甲上画着奇怪的一道符号,等他近前,大王随手一拔一划,便化了他的功力,他身形灵敏,不等大王出手,借他双肩一跃,跃向他的身后,大王回身,将外衣尽数撕去,在前胸一碰,双手挥拳向他扑来,所过之处,无论是酒壶酒盏,还是桌椅碗筷皆向他飞来,每一样都带着极大的力道,他一面躲闪,一面寻找藏身之处,脑中回想大王胸前那道符是何物,却不料被一只酒盏击中左臂,整个手臂都顿觉酥麻,身体趔趄着差点又被打中,转身跃出洞外,大王紧紧跟来。他见那片密林,转身跃入,身后不断传来噼噼叭叭和树木折断的声音,他心道:“他这是使得什么拳法如此厉害。”
正寻思,突然想到什么,喃喃道:“难怪,我却怎生忘了,那符,不就是百鬼助功符?难怪会有如此神力。”
他一面躲,一面咬破了指尖,一个转身,脚尖轻轻一点眼前的一株松树,身形向着大王跃去。
那大王本以为那人只有逃的份,却不想又回身来攻他,他哈哈一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看我今日将你碎尸万段替我小妹和这一山的兄弟们报仇!”说着又在前胸一抹,口中念念有词,一瞬间,密林里啪啪作响,枝杈尽断,断枝向着新郎官的方向尽力刺来,新郎官并不着急,还是只是向着大王疾疾而去。
大王自恃有怪力傍身,并不惧他,站在原地也不躲闪,只是催力,而跟在新郎身旁的断枝密得像一团团黑雾一般,渐渐的看不见,就在离大王三五十步的距离时,大王忽觉金甲上有什么东西被点中,低头一看,却是几点鲜红的血迹正好印在那符上,正迟疑间,却听风声四起,再抬头,那团黑雾飞速向他而来,不等他做何反应,那一团断枝已尽数刺入他的身体,转瞬间,他便被刺得如个大刺猬一般,新郎官从一旁站起身来,拂着身上的枯叶灰土一面走到大王面前,只听大王喉头咕咕噜噜地响了一阵,哑然道:“这,这,是,为,何……”
“你的符被破了,自然受了反噬,这点道理也不懂?”
“你,你是?”大王用尽力气抬起左手伸向那人,大瞪着眼睛,不甘心地看着新郎官。
新郎官整好衣衫,附在大王的耳畔说了几个字后扬长而去,大王脸色慢慢变得青紫:“金馗,道长,好,好个……”一口气咽不下便张眼死去。
十七
又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更是冷了些,到了这个时节,江南的雨总是会多一些。
而凤云阁却并未因此少了宾客,反而门庭若市,自我受邀去了县衙为林老太爷拂琴祝寿后,到凤云阁听琴的人更是多了,许多宾客一来便要听我拂曲,让许多姐妹为此更是怨我恨我,凤澜姐姐却总是维护我,对她们发脾气说:“若不是锦绣,哪来那么多肯使银子的恩客来厚待你们?你们只是凭白地沾了她的光,若不服气的,也去县太爷面前拂曲去?”
我劝她好多次,她让我只管好好拂琴,其他自不必多管,因此白日里我也不愿待在院里,每每用了早饭便披了斗篷出去,或是到湖边,或是去画坊,或是琴舍打发时光。
一日,又一人在湖畔坐着,青灰色的湖面上飘着垂柳落下的枯叶,点点涟漪彼此碰撞着,水波一漾一漾的又将枯叶推到岸边来。
忽闻有人唤我,心下一惊,循声看去,却是卫江站在一侧看我浅笑着,宽大的长袍在秋风里瑟瑟摆动。
我忙起身上下打量着他:“卫大哥!!你,可全好了么?”想来不过半月有余,那日见他还病在榻上与死亡争扎,现在已然可以站在我面前,只是更加的削瘦。
“好的差不多了,我方才去寻你,凤澜姐姐说你不在,教我来这儿看看,你果然在。”说着手握了拳掩在唇前轻咳了一场。
我轻轻篡了篡眉:“才好一些,怎么还穿这么单薄的来这里吹风?”我低声地说。
“这也是我要说的话,深秋了,风也更紧些,你这斗篷也单薄了些。”我忙抬眼看看他的眸子,他的笑意里加注了更多的关怀,热切的让人不敢直视,忙将视线转向那浮了薄雾的湖面。
“找我有何事吗?”
“这里哪怕到了深秋,景色也还是如此雅致。只是,风清冽了些,我们不如去那间茶楼里坐坐如何?”他搓搓修长干瘦的双手问我。
我点点头,便跟着他走去湖畔那个两层的小楼里去。
小二见我们进去,却是识得我的,一面笑着将我们带上二楼雅座,又捧了暖手炉来给我们,火盆也搬了上来,并沏了好茶,干果、点心也一一端来摆在桌上,这才关了门下去。
“前一次,差点丢了命去,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所以今日特意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却又明明知道,这不是一个谢字能了的。”他说着往我的面前的茶杯里倒了茶,茶香四溢,和着火盆的暖意,人也舒坦多了。
“那是卫大哥你命大福大,自是上天菩萨护着你,不必谢我,我也只是碰巧有颗小药丸,也只是起了些许调理身体的作用,连郎中也说是大人身体强健,若是换了别人,就是华佗在世也是枉然的。”我笑着说。
“被你如此轻描淡写的一说,好似我只是生了一场风寒。总之,不管姑娘怎么说,这救命之恩,卫某自是铭记于心,没齿难忘,日后,卫某这条不值钱的性命便交与姑娘,若是姑娘不弃,卫某,此生都愿听姑娘差遣。”突听他如此说,心里更是跳得厉害,他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我暗自欢喜,却还是想起凤澜姐姐,怕是当初,幼安先生也跟她说了同样的话吧,后来又如何?
想到此,又愁怅起来,避着他的期切的眼神问道:“听郎中说大人是被一群山贼所伤?”
“正是!那伙山贼贼众倒是不在卫某的眼里,只是那个贼头却有一身古怪功夫,没过几招便受了伤,倒是卫某自诩功夫不差,太过轻敌才受了些伤。”他自嘲地笑着,饮了一口茶,又叹息着摇摇头。
“人人都说卫大哥武功盖世,想那贼头定用了其他见不得人的手段,也不必愧疚。”他却朗朗地笑起来,“多谢姑娘谬赞,武功盖世这四个字用在卫某身上,可要毁了,哪里担当得起?惭愧,惭愧。”他连连摆手,又道,“只是,前两日,当地的县衙报来喜讯说那伙山贼已然被捕,而那个山大王连同其妹皆则被杀死,而当时那场景,似乎正在办喜事。卫某好生奇怪,是谁人有如此手段能杀得了那人的,如今江湖上也有不少帮派,高手如云,但能制服那种怪招的少之又少,就算有,应该也不屑于收拾这等小贼,唉,真真是想不透切。”
“恐是卫大哥的为人感动上天,玉皇大帝就派了教谁来相助吧!”我一笑说道。
他也极好笑地说道:“若真是如此,那该让我当个大官,家里堆了金山银山好好享清福才是。”
“那岂不是个贪官?”我揶揄地说,他一怔,又开怀大笑起来,不断点头道:“还是姑娘看得清,我自是做不了那贪官,看来,还是要过苦日子的命。”我便掩口和他一起笑起来,道:“只要心安理得,苦日子过得也踏实,不必担心半夜三更的有人来寻仇打动泄恨。”
“说得没错,若是,再有佳人相伴,苦日子也自会过的乐得其所,无比快活。”他意有所指地笑说着,却不看我,只往我的杯里斟茶,我却轻轻地叹息着看向窗外的湖面去,若不是遇到我,他该去寻了平常百姓谁家的佳人,而我若不是遇到他,心中怎么会像那波湖水般,起落不平?明明坐在对面,却顾忌着不敢靠近,又不舍远离,一颗心要纠缠到何时?
我始终避而不应他的话,他也不好再多说,只是每每抬眼时,都会遇上他的目光,深遂而又带着一丝的苦涩,似乎是在等待着我的一句话,可是,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就连简单的一个颌首也没有办法做到,只能让他一次次的失望。
而我也不得不去转了别的话题随意地与他闲聊,心里又是一翻纠缠。
再坐了一会儿,我们便起身离去,他一直送我回凤云阁。
十八
第二日晌午时分,我与凤澜姐姐正在用饭,忽听外面有人来报,凤澜姐姐出去一下,不一会儿又折回来,身后小夏抱着一个长盒,凤澜教她放在桌上,我走上前去和凤澜姐姐一起打开,全都呆住了,盒子里竟然是一把上好木料打造的琴!只是这琴并非新近打造,而是至少有数十年的时光,是老琴。
“好琴!锦绣,这琴是有人送你的,真真是好琴。”凤澜姐姐抚着琴面说道。
“的确是好琴,谁人送我的?” 这把琴用了上等的青桐木料,周身黑色透着木红色,纹理自然扑实,却布满苍桑,在琴底,没有琴名,只是刻有一枝梅花,琴声沉稳悠扬,音色极好。
“料你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卫大人!”凤澜姐姐只是看我,说这句话时眼里也是一种喜悦和担忧的复杂神采,但是喜悦却是多一些。
“什么?!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他送了我这琴,心中自是惊讶不已,“这琴少说得上百两银子,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银两买琴来送我?不,我要不得,姐姐,我这就送回给他,我可受不起了。”说罢,重新将琴放回盒内,关了盒子让玫儿抱了一起往外走,凤澜姐姐见劝不住,让人备了马车一路送我往邻县去。
到了县衙外面,央人去请了卫江后,便在对面茶楼里坐了等着。
外面又沥沥地下起雨来,雾气蒙蒙的,带着些许的寒意。
刚倒了一杯茶,人已经到了桌旁,玫儿给倒了茶后,下楼去了。
“卫大哥,怎么能予我如此厚礼?锦绣受不起。”我推着琴盒到他面前,他还是那副浅笑的神情,饮了口茶后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他一副早有所料的神情,“虽然此琴当初造时价格不低,但是于卫某来说,实是暴敛殄物。
此琴乃家祖所有,家祖自幼爱琴,人到中年时造了这琴,逝后,将琴传于家父,但家父爱武,这琴便一直置于家中,卫某也是爱武之人,只喜听曲,不会拂琴,与其让这琴在卫某家中蒙了尘,不如送与懂琴爱琴之人,今日正好送与姑娘,这琴能在姑娘手里,卫某才觉心安,而它,也才会更欣喜吧。”
“原是如此,可,此琴是祖上珍爱,送了我,恐怕又要怪你,还是收回去罢。”他笑着给我斟了茶道:“如若家祖知我将琴送与姑娘,必也会和我一样,一如我们习武之人所说,‘宝剑赠英雄’或是‘伯乐与千里马’,我若将琴就这样屈置宅中,他老人家恐怕才会怪我。哪日半夜光临家法侍候,卫某可承受不起。”说罢我与他一起笑起来。
“那样,我算是帮你逃过家法了?”我握着茶杯,他听闻笑着连连称是。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替你好好收着,你若念它,便随时来取。我以茶代酒,以表谢意。”我将茶杯举起与他对碰一下,各自喝了。
正在此时,突闻一人讲话:“哎呀,我当是谁的声音这么动听,却是那凤云阁的锦绣姑娘?”回首望去,一位身着白绸缎,并在衣上绣着粉红牡丹的公子正缓步上得楼来,一面说一面凑到桌前,细长的双眼打量着我们,却不等我答话,一眼看见琴盒,一把掀了盒盖,看见里面的琴,伸出手去抚那琴面讶然道:“哎呀,琴也带了出来,锦绣姑娘今日是到本县来献艺了?甚好甚好,不如,先到本公子府中献曲,本公子重重有赏。”
我忙起身,作个揖道:“公子误会了,锦绣这就回凤云阁了,若要听曲,烦请公子去凤云阁罢,自有好茶好酒。”说罢看了一眼卫江,俯身关了琴盒要走,那公子却展开双臂拦了去路。
“怎么?怕本公子付不起听曲的银子?”他挑着同样细长的眉毛,一副轻佻模样地嘻笑着,手里的一把竹扇就伸向我的面颊。
卫江自背后走来,轻轻将我拉在他身后,抱拳道:“常公子,锦绣姑娘要回去了,烦请让路。”
常公子一扭头见是他,眼中溢出不屑的目光,抬了抬下巴,傲然笑道:“哎呀,是卫大人呀,失敬了,这衙门如今没公事了,有闲情在这里和个窑姐儿私会?怎么卫大人,这窑姐儿是卫大人您的相好么?”卫大人双手握拳,指节也泛了白。
听过凤云阁的人都知道,我只是拂琴的艺师,而他故意将我唤作窑姐儿,便把我说得与院里的姐妹们一样,心下自是不快,却又不能回嘴,更不能让卫江因我出手。
“这位常公子,锦绣从未在凤云阁见过公子尊容,想必是未曾到过凤云阁,不如前去喝杯酒水,听曲赏舞比锦绣前去贵府更好,况且,锦绣身份卑微,在院里也只听凤澜姐姐的安排,前些日子,我县衙的柳大人尊父过寿下了贴,锦绣才敢前去,自那后,别家员外,公子的也只是去凤云阁听曲。”常公子听了,品味了一会儿这才说:“你凤云阁不过是个青楼杂院的,你们那个柳大人看得上你们,自是你们的福气,如今你在我们这儿,也少拿柳大人当了挡箭的牌,我爹可是这县衙古大人的好友,我让你去我们古府是给你面子,别再过份的自视清高!来人哪,请锦绣姑娘过府!”说完一甩手又挑衅地看着卫江,轻轻卷着一边的嘴角,样貌可憎。
十九
几名家丁闻言从楼下奔上来,拿琴的拿琴,剩下的便来扯我,玫儿听见动静也跑上来,一见之下,赶忙来护我却被一名常家的家丁推搡一旁撞翻了一把椅子。
小二也赶了上来相见之下赶忙劝道:“常公子别动气,别动手,伤了和气……”话音未落人也被推搡一旁去了。
卫江从腰间一把拔出官刀来直指那个常公子,厉声喝道:“常公子,你最好让你的下人们住手!否则,我将他们尽数押到大牢去!”他凌厉地瞪视着面前的常公子,官刀发着寒光直直对着他。
“哟喝,你,你不过一个小小捕快,跟谁拿官威吓嘘人?本公子真真要吓死了,哼,我爹和你们古大人可是多年好友,你若是大胆押我的人,看我怎么治你的罪!”常公子毕竟年少,被卫江这相瞪视着,面前支着一柄快刀,也不由有些胆寒,却又怕人看出来,不由得后退一步,为了彰显威风,抬手将桌上一把酒壶挥了一地碎片一面依然嘴硬。
“可要一试?!”卫厉声喝斥。
“卫大人,莫要因锦绣中了别人口舌。”我轻轻地扯了扯卫江的衣袖。
而常公子却还悖然道:“我今日非要锦绣前去,我看你能奈我何?”
“你动她试试看!”此时他的声音反倒平淡下来,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更加让人生畏,那柄官刀又往前递了一递,尖利的刀刃堪堪对着常公子的鼻尖,对方一丝冷汗悄然滑落。
常公子的脖子还是梗着,用极不服气的眼神狠狠盯着卫江,卫江也一脸沉着地冷视那他,那把刀丝毫没有退回来的意思,二人僵在当场,众家丁也不知所措地看看主人,看看我们。
我见状,俯身拿起一片酒壶的碎片抵在颈上,卫江见状忙道:“锦绣,不可!”
“小姐!”玫儿喊了一声也往前迈了一步,又怕我伤了自己,站在原地又不敢动了。
“常公子,你何苦为难我一个青楼女子?你爹即是古大人好友,也必是场面上的人物,若让他知道你在此逼死了人,你爹的颜面何存?如若我今日死在这里,凤澜姐姐也必会告到古大人那里,你又做何交待?锦绣只是芥草死不足惜,常公子得失自量!”我举着那枚瓷片抵在颈上,一句句说的坚定,瞪视着呆若木鸡的常公子,他有些张慌地打量我又看看卫大人,咬一咬牙,气咻咻地一甩衣袖道:“果然是个青楼女子,手段真真高段,竟然还以死要挟!本公子当真会怕了你么?只不过本公子还有正事要办,不与你们纠缠,当自己是什么天仙公主吗?还有你!给我当心点!总有一天我去古大人那告你一状,让他把你罢了职!哼!走!”他喝斥完我们,转身下了楼去,到了楼下又喝斥几句掌柜的,似又摔碎了什么家什,这才带着几个家丁快步离去,茶楼这才安静下来。
卫江将刀置于桌上,几步上来抢了我手里的碎片丢于一旁,玫儿来扶我坐下,泪流满面地望着我道:“小姐,你可好,哎呀,流血了!你这是要吓死玫儿了!万一,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我,我回去怎么交待?”我抬手一碰,指尖上倒是沾了鲜红的血,玫儿倒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哭什么?不打紧的。”我笑着说道。
“锦绣姑娘,你何必如此?他若是真逼了你,有卫某在,你怎能如此伤了自己?”他扶我坐下,半蹲在我面前,一面查看我的伤,一面皱着眉头,嘴上虽说着责备,眼里却带着疼痛。
“锦绣怎可眼睁睁看着那常公子因我而为难了大人?本来我到此处已然是给你带来了不便,早该有此顾虑的,唉,也怪我想的不周全,让大人如此难堪,现下,受这一点皮外伤又算得了什么,只怕将来人言可畏,唉,还是怪我太鲁莽了。”我一再地叹息,悔不当初。
“你这是被吓着了?怎么自己受了伤,又反而自责起来?谁又管他什么人言,管他什么难堪,与我何干?我卫某是那种怕事之人?你切莫要再自责了。”他带着笑意望着我劝慰着,我望向他的双眼,那里却是一波波的温情,再看他漾着笑的神情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小姐,我们回去罢。”玫儿抹了脸上的泪痕对我说,我点点头正要起身,卫江忙起身阻道:“你这样带着伤回去怎行?卫某先带姑娘去上些药,不然,下一回,怎么再去凤云阁?那凤澜姐姐岂不将卫某做了下酒菜去?”我与玫儿皆笑。
我嗔道:“我凤澜姐姐何时又成了那吃人的妖怪?”三人又是笑了一场。
卫江拿了琴盒,玫儿扶了我去县衙傍邻的一条街,找了家药铺,教郎中上了些止血的药包了,刚从药铺出来,却见不远处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卫江也循声远远望着道:“许是本县的酒楼开张,请了戏班子来。”
“戏班子?好久都没有听过唱戏了,还是六年前和凤澜姐姐去京城听过一回。”我叹道,眼光直往那人群中看。
玫儿道:“我倒是去年回家去听过一回呐。”
我转身对玫儿道:“玫儿,你且带了琴先回凤云阁,跟凤澜姐姐交待一声说我晚些时候再回去,今晚不上场了,想听会儿戏。”
“啊?这,这。”她没料到我竟然会有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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