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可说不清。”
男子身上的丝光棉半袖看不见一丁点褶皱,浅蓝色牛仔裤恰到好处的遮住脚踝,脚上的白色运动鞋像是刚从鞋盒中拿出来一般精致。我没有看到袜子两侧的标志,多半是同身上的其他衣装一般都是名不经传的小众品牌。
品牌什么的无所谓,大家又不是达官显贵的人,何况这也不是上流人士的歌舞宴会,完全没必要讲究排场。来这的人要么寻欢要么消愁,大家连自己的悲欢离合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注意别人的穿着打扮。
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也好,落魄孤寂的流浪汉也好,才学八斗的研究生博士生也好,目不识丁的地痞流氓也好,与狼共舞的蛇蝎美人也好,出过书的作者也好……坐在这里的都是客人,都得用他人用过的最为普通的玻璃杯喝上几杯出自于工资只有几千块的人调出来的鸡尾酒。
在特定的条件下,万物才重归平等。
“你也不清楚?”男子就刚刚的问题询问欢伯。
“你呢?”欢伯更善于反问,像是从何处习得的某种谈话技巧。
“喜欢小孩子来着,自己不顾父母的反对报考了幼师。”男子说。
“自己没有孩子?”我问。
男子挠挠头说:“恋人都还没有,哪来的小孩子。”
“算是将自己的‘喜好’变成了理想职业?”欢伯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随即低下头摆弄起各种各样的调酒器具。
“的确是理想职业。小孩子们虽然调皮些但委实有趣,稀奇古怪的想法多得要捅破苍穹。”男子好像回想起什么开心事一般,嘴角不自觉的挂上笑意。
“稀奇古怪的想法?”我说。
“没错,稀奇古怪的想法,多半是成年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说不出口的奇怪想法。”
“怎么奇怪?”
“嗯……”男子迟疑了一会儿,“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具体的例子来。多是些生活中确实存在而成人又毫不在意的事情被孩子们加上异想天开的想象力混合出来的东西。”
“成人毫不在意?”
“没错,毫不在意。毕竟成人都觉得司空见惯了嘛,就像我们从来不觉得天上洋洋洒洒的雪花会害怕寒冷,因为在我们的主观印象里,雪花早已经同寒冷画上等号,谁会思考雪花怕不怕冷。”
“的确没想过这种事情。”我说。
“还有一次我带着小朋友们放风筝的时候,大家玩的都非常开心,几乎全部孩子都要求将风筝放的再高一点,可有一个小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只有他自己?”
“对,独自一人突然哭了起来。我赶忙将风筝交给其他同事,蹲下身问他发生了什么。”男子显得有些焦急,“虽然扯不上血缘关系,但依旧觉得孩子仿佛自己亲生的一般。”
“若是参加工作的人都能有这般觉悟,世界怕是还能再进步一些,说不准真能发现些人类目前还没发现的东西。”欢伯依旧摆弄着调酒器。“您接着说,孩子为什么哭?”
“他断断续续的说,飞的那么高,风筝已经怕得不像话了。我像他解释,风筝被发明出来就是用于放飞的,而且风筝们喜欢翱翔天空。他摇头说,偏偏这只风筝就不喜欢这么做。”
“怕不是小孩子本身患有严重的恐高症?”我说。
“应该不是,从未听说过恐高症有这般表现形式。后来换了另一只风筝,他便像其他孩子一般开心的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或许真的能同风筝对话?”我说。
“哪里会有这种人,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事情。”男子说,“后来我们猜测是因为在午睡前给孩子们看过那只风筝,怕是那孩子午睡时没睡好,做了有关于那只风筝的噩梦,所以才觉得那只风筝会恐高。”
“这未免太武断了。”我说。
“毕竟之后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即便我们想弄清事实也无从下手,总不至于把孩子的事情公布于众。惹来无端的谩骂到不要紧,若是孩子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或是被带到某个科研机可就成了了不得的大事。那样怕是会对孩子造成不小的伤害。”男子顿了顿,“天知道科研机构都是怎么做科研的,那可不是小白鼠,那是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科研机构总不至于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我说。
“你以为世上真的有月光?还不是太阳说的算。”
我也不知道话该如何接下去,没准根本就没有什么恐高的风筝,也没有什么怕冷的雪花,或许这些都是男子信口开河的产物,没有哪家媒体愿意为难小孩子,科研机构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打算研究小孩子。
“我说,问题还没回答。”男子再次提起之前的问题。
欢伯终于放下手中的各式调酒器,抬起头来看向男子:“自己有答案?”
男子显得无可奈何。
“可愿说说?”欢伯推出一杯“倾心”放在男子面前。
“能喝酒?明天还要上班吧。”我说。
“不打紧,班是上不成了。”男子拿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我和欢伯都没有接话,静待“倾心”发挥自身的作用。
“班上有个伶牙俐齿的小女孩,性格开朗玲珑小巧,最难得的是明礼懂事,总是把自己的零食和玩具谦让给其他孩子,而且从没有什么哭闹的行为。小女孩还聪明得很,古诗词啦、乘法口诀啦,全都背得来。如此就既讨小孩子喜欢,又讨成人喜欢,被关注的自然就多一点。”
我依旧无言,欢伯为我倒上一杯爱尔兰威士忌,我拿起来啜一口。
“不过前几天我发现这名小女孩在暗地里组织了一群小孩子欺负班上一名特别文静的小女孩。作为老师自然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何况这本是一位天资聪慧的小女孩,万不能让她误入歧途。”男子说,“我便把她叫到办公室问了些情况,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这件事,我便语气严厉的说了她几句。本以为事情会到此为止。可让我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
男子觉得口燥,又喝了一大口“倾心”,杯中的“倾心”只剩下了杯底。
“小女孩竟然脱掉自己的外衣像我走来,走几步便脱一件,走到我面前时就只剩下一条内裤。最恐怖的还不是这些。她一直都是一副不情愿与无辜惊恐的神色。她走到我身边后对我说:‘老师,你若不放过我,我这就大喊大叫,看你又能怎么辩解。这么说着的时候,一名老师走进了办公室。’”男子挑着眉毛瞪着眼睛,语气抑扬顿挫,诡异的不能再诡异。“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便愣愣的坐在椅子上,等我回过神时,那老师已经帮小女孩穿上衣服,带着她离开了办公室。”
“真的?”我问。
“亲身体会,真到不能再真,像鸵鸟不会飞一样真。”男子说,“来这之前,小女孩的父亲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辞职,而且做一份远离儿童的工作,那样便不再追究我的问题,毕竟从女儿的口中也没听到什么过分的事情。而我像那位老师解释的时候,那位老师几乎说出同样的话。”
“所以已经准备辞职了?”我说。
“谁知道小女孩同父母和那位老师究竟说了什么,若是哪天再来一次变本加厉的,我岂不是要彻彻底底的名誉扫地,那时恐怕连远离儿童的工作都做不来。”
“所以那问题早就有了答案?”欢伯说。
“大恶特恶。”
这是男子怒目切齿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真如他所说的大恶特恶?”我问欢伯。
我已经习惯于询问欢伯的意见。
“谁知道呢,这大恶特恶形容的是他自己也未可知。”
ps:不想承认是都市来着,不过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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