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山花开
01
斜晖脉脉，染红层林。杜嶷急匆匆从衙门回府，心中美滋滋的。
三天前，机缘巧合，偶得小琴为妾，她年轻美丽，柔软的肌肤如脂一般，抚摸着令人心醉，更兼具善揣测人心，懂得体贴，温柔乡里欲罢不能，流连忘返。无奈公事缠身，不能长久缠绵，时时厮守，所以匆匆去衙门，一旦事了，急急回家，在日光尚未消失之前，尽早见到小琴，和那可人耳鬓厮磨，岂非赏心乐事哉？
为给她一个惊喜，到里屋时，杜嶷蹑手蹑脚，恰见小琴倚帘而立，那美丽的背影如画一般。正出声叫她名字时，她转身时猛然见到了他。小琴似乎很吃惊，浑身瑟缩，将手中的纸往嘴巴里送，快速地咀嚼着，最后像喉结像吃了一只青蛙那样，吞了下去。
杜嶷看到这一幕，先是惊讶，接着头脑快速运转，一个可怕的结论跃然而出：
那必定是一封见不得人的情书。她情人来信了，怕事情败露，吞没信纸，消灭证据。
最后，涌动内心的是澎湃的醋意。
02
两个小厮上去，一个一把抓住小琴的头发往脑后猛扯，一个一脚朝小腹踢去，没两三下，小琴就躺在地上呻吟了。
她露出哀怨而惶惑的眼神，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何以早晨还浓情蜜意的夫君而今突然暴怒得面带杀气，指令下人打人，丝毫不留情面，更不怜香惜玉。
“他是谁？是哪个不要脸的混蛋给你写的信？你还不老实交代吗！”杜嶷厉声道。
小琴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可知道杜嶷正被狂怒和醋意侵蚀了理智，说明原委也没有什么用的。
她问：“我现在说什么，你还会相信吗？”
“我当然不相信。你偷人，倒偷得理直气壮的，鬼才信你的话呢！”杜嶷对小琴阴阳怪气的回答很不满意。
“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难道要我剖肚子来证明自己吗？”她冷笑了一下。
那冷笑里自有一种高傲的妩媚，杜嶷脑海浮现出她将许多不同的妩媚献给另一个男人的种种场景，而且更让他觉得可悲的是，他完全蒙在鼓里。
“既然你想证明，我难道敢不成全你？”杜嶷忽然阴森森地笑。
03
那信纸跳将出来，从围着的肠子当中，也在一地的鲜血里，带着惨笑的沉重的肉身上。
尽管纸被揉搓和咀嚼得失去本来面目，不少字漫灭得难以辨认，但从残存的依稀辨出的字来，可以断定这是小琴写给父亲的信，信上向患病的农民父亲报平安，字里行间洋溢着自己历经艰辛终于找到可以依托和归宿的幸福之感，也对他的夫君杜嶷相公充满感激之情。
当这封信的内容越来越确定，地上小琴的尸体也越来越僵硬的时候，杜嶷如被雷劈了似的，懊悔和罪恶感，弥漫全身。他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拼命摇拽着，试图摇醒小琴，在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又试图将刚才的一切当作是一个不太真实的梦，但很明显的是，这已经太迟了，大错已经铸就，再怎么懊恼和忏悔，也无济于事了。
令杜嶷始终想不通的是，既然是一封写给父亲的信，小琴又何必瞒着他居然吞咽入喉了呢？
当然，作为杜嶷这样出身富贵之家的公子哥的确是怎么也明白不了这一点的：
对于出身卑贱又充满自卑的小琴来说，在收获千辛万苦得来的幸福之后，在自己喜欢且疼爱自己的相公面前，葆有自己那么一点点的尊严，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啊！
以下是原文：
杜嶷妾
梁襄阳杜嶷新纳一妾，年貌兼美，宠爱特甚。妾得其父书，倚帘读之。嶷外还，而妾自以新来，羞以此事闻嶷，因嚼吞之。嶷谓是情人所寄，遂命剖腹取书。妾气未断，而书已出，嶷看讫，叹曰：“吾不自意，忽忽如此，伤天下和气，其能久乎。”其夜见妾诉冤，嶷旬日而死。（见《全唐五代小说》第七册p3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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