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花和张大壮结婚8年多，今年都才26岁，生育两个孩子，女孩8岁，男孩7岁。随着三胎开放，婆婆总是催着，要他们再生一个。
“今天妈又跟我说，让我们再生一个。”晚上休息时间，张大壮随口就和陈春花提起。
“生生生，她又不帮忙带，就顾着大伯家的两个，咱家的难道不是她孙子孙女？”陈春花一提起婆婆就不满，势利，偏心。
张大壮满脸一言难尽，还不是你把孩子教得不知所谓，考试倒数，调皮捣蛋，总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虽然这么想，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今晚不用睡了。
“诶，给你说个事。”
“你说。”张大壮昏昏欲睡，他累死了，每天出门从早忙到晚。
陈春花听声音就知道张大壮根本没认真听，她坐起来一巴掌拍在张大壮胸口上，“跟你说正事呢。”
这一巴掌把张大壮的瞌睡虫给拍死，但张大壮惧内，有火也不敢发。他不耐地说：“你说，我听着。”
“三胎这事我考虑过，咱家附近有家大医院，我听说他们最近有个‘助苗计划’，通过孕前三个月，调理母体的身体状况，孕期药疗和食疗干涉，促进胎儿大脑发育，提高智力，从出生改变一个人的能力。孩子出生后，比平常孩子要乖巧，聪明，懂事。”陈春花跃跃欲试，“咱们也试试，因为还是试验阶段，用药是免费的。”
张家就没出现过有大出息的人，婆婆无非就是看大伯家的孩子长得好，学习聪明，将来孩子有出息，她就能跟着享清福。要是我也有个聪明的孩子，我才不给她巴结，让她看得着享不着，后悔死她。陈春花心里想着。
“孕期用药，会不会不太好？”张大壮不懂医术，但基本的孕期常识还是懂的。
“人家医院不懂吗？肯定是安全的，保证人体健康。”陈春花笃定，仿佛已经看到孩子长大成人，给她很多很多钱花，买大房子给她住，她每天打扮得珠光宝气，婆婆看得眼红……
陈春花盯着天花板，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
“神经病，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张大壮说完，转过身子蒙头大睡。
陈春花恨恨地瞪了张大壮一眼，整天就知道埋头苦干，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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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春花就来到医院，找到“助苗计划”的科室。
这个科室与一般的科室不一样，除了诊室，还有儿童乐园，儿童教辅室等等。
陈春花往儿童教辅室看了一眼，里面有三个孩子，3-4岁左右，各自坐在桌子旁翻看书籍，书籍上满满的字。角落里，几个大人围坐在圆桌旁，其中一人穿着白大褂，他们没有说话，也是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她不由得想，这些孩子真是乖巧，应该也很聪明，不然那书怎么看得下去。这更坚定她要参加这个计划的决定。
“陈女士，你确定要参加‘助苗计划’吗？我们这个计划，一旦开始，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终止的，如果违反规定，我们医院有权要求你赔偿项目内所有的费用。”诊室里，王医生再一次强调，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严肃又不失温和。
“确定，我很确定，反正我是要生第三胎的。”陈春花一脸无所谓，想了想又问：“你们能保证一定能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宝宝？”
“陈女士，我们的计划还在试验阶段，谁都无法给你保证。”王医生先是给出结论，再详细解释说：“孩子的成长，除了本身的发育，还与父母、家庭环境等因素有关，我们医院目前的计划是助长和指导孩子6岁以前的发育成长，6岁以后需要靠家长教育。”
“刚才你也参观过我们科室，科室里的孩子，都是这项计划的试验对象，定期跟踪检查，目前来说，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果。”王医生对自己的试验结果感到骄傲，“当然，整个计划，最重要的是父母需要完全配合我们的要求，尤其是母亲，怀孕阶段尤其重要……”
“可以可以。”陈春花打断王医生的长篇大论，她最烦听别人说教，“王医生，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做就好，那些细节就不用说了，我只要能保证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就可以。”
王医生有点不悦，但陈春花已经做过检查，身体很健康，适合怀孕，而且正好符合试验观察的其中一个类群。既然对方愿意配合，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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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起，陈春花每天都喝一些难闻的中药，如此调理三个月，经过一段时间的备孕，顺利怀上孩子，又顺利产下一个儿子。
小儿子出生后，陈春花明显感到这孩子比之前的两个孩子都要好带，不会随便哭闹，吃饱就睡，睡醒就安静地张着眼睛，饿了、拉了就哼唧两声。
陈春花要接送孩子上下学，要照顾孩子，只能在家全职带孩子。张大壮一个人挣不了多少钱，陈春花无奈，还会接一些手工活在家干，小儿子不哭不闹，陈春花自然省心很多，通常把孩子放一边，她忙自己的。
春来秋去，时光飞逝，小儿子转眼就满五岁。
“陈女士，少聪越来越安静，对于他以后的成长未必是好事。家人要多和孩子互动，多带孩子接触外面的世界，与人交流。”陈春花的儿子叫张少聪，王医生看着孩子成长，明显感觉到孩子越来越孤僻。
“嘿！安静不更好吗？有时间多学习学习，他现在都可以背很多唐诗宋词，还会简单的算数，也会很多英文呢。”陈春花颇为自得。
陈春花自己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不懂教育孩子什么知识，因此特意买了一部学习机，专门给张少聪学习的。另外两个孩子她是没指望了，期末考试的卷子，上面满是红红的叉叉，看得她怒火攻心，更加看重张少聪的学习成长。
王医生自认挺有耐心的，对上陈春花，是真的没辙。但她作为“助苗计划”负责人的医师，必须讲清楚利弊，于是又语重心长地说：“这个年龄的孩子，主要还是开发大脑为主，学习为辅，培养孩子的兴趣爱好，尽可能地激发孩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如果孩子不接触和了解外界环境，缺少沟通交流，并不利于孩子的思维成长……”
“行行行，我知道了，王医生。我以后会带少聪多出门走走。”陈春花不耐地敷衍道。她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那两个大的还不省心，事事要她操心，张大壮那个大男人，回家就躺平，什么都不管，她都恨不得自己分裂成三个人来用。
“对了，王医生，听说最近出了一套教材，是不是可以领回家给少聪学习？”
王医生在心中叹气，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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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梅，去叫你弟出来吃西瓜。”陈春花指使大女儿叫人。
张晓梅和张晓磊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两姐弟都是读完初中就迫不及待地找了份工作，打死都不愿意读书。但工作不好好干，经常回家当米虫。
“吃什么吃，他准备期末考试，要认真读书。”张晓梅眼睛盯着手机，手下也没停地说。
陈春花端着西瓜出来，看着两人辞工回家，整天无所事事，还要她伺候，气不打一处，把西瓜盘重重地放在茶几上，一巴掌拍在女儿架在茶几上的腿。
张晓梅收回腿，敢怒不敢言，不仅张大壮惧内，张晓梅也怕陈春花，火力全开，谁都吵不赢她。
张晓梅放下手机，拉着陈春花坐下，谄媚地给她捶肩，捶两下又拿起一块最好的西瓜放到她嘴边，“妈，来，你最辛苦了，这块西瓜奖励给你。”
“哼！”陈春花装模作样生气一会，张嘴就把西瓜吃了。
“甜吧？”
“还行。”
张晓梅一边喂母亲吃西瓜，自己也拿了一块，还招呼弟弟：“小磊，赶紧吃，一会瓜就不冰了。”
“妈，少聪考完试，真的可以直接去读华大吗？”
“当然，少聪跳级读完高中课程，学校已经说了直接保送。”
张晓梅眼珠子一转，凑近陈春花问：“这次有多少奖金呀？”
“有多少奖金都不关你的事。”陈春花推开她，自顾吃西瓜。张少聪的学费向来不用愁，他的奖学金足够多。张大壮去年因意外身亡，她得多为自己考虑。
“妈……”张晓梅投入陈春花怀里撒娇，“有多少嘛？一定不少的，我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少来，这笔钱我要用来换大房子的……”
房间内，张少聪正在写作业，老房子隔音不好，哪怕关着房门，也能听到客厅的动静。
张少聪面无表情地在草稿上计算题目，手上青筋暴起，作业上的字差点要把纸张画穿。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地吐出来，这才睁开眼睛，继续完成手上的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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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多年过去，张少聪完成学业，进入跨国集团工作，一路高升。
陈春花每天都满面春风，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宝气。她果然在自己的婆婆面前风光无量，再也不用看婆婆的脸色行事。
“少聪，你什么时候回来？”马上就要过年，陈春花在电话里问。
“我很忙，不回。”张少聪语气冷淡。
“可是你已经三年没回来，过新年怎么也抽空回来看看吧，亲戚们都快不认得你了。”陈春花抱怨，婆婆还说小儿子都不认她，不然怎么完全不回家。
“我没空回，明天给你转十万块，就这样吧。”
“谁问你要钱……”陈春花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看着传来“嘟嘟”声的手机，陈春花气得想要打回去大骂，但小儿子是她的财神爷，她现在也不敢跟小儿子对着干。
三年前，陈春花对小儿子撒泼要钱买别墅，好让大儿子风风光光地娶媳妇，小儿子死死地盯着她，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模样，她至今还心有余悸。后来，他还是把钱给了她，却再也不回家。
“妈，少聪又不回来啊？”张晓梅结婚没多久就离婚，一直住在娘家。
“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当年要不是自己参加“助苗计划”，能有今天的张少聪吗？陈春花在家强势了一辈子，老了却在小儿子面前吃瘪，越想越气。
“妈，你没事吧？”看着陈春花脸色发红，呼吸急促，张晓梅担心地问。
陈春花一口气上不来，翻了白眼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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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街道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张少聪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久久没有动静，背影显得孤单寂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拿出来一看，又是家里的来电。
“有事吗？”接起电话，张少聪不耐地问，家里人找他，向来没有好事。
“少聪……呜呜呜……妈被你气得脑溢血，你赶紧回来吧。”张晓梅是真的哭了，张晓磊和老婆孩子会娘家过新年，她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少聪沉默片刻才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妈瘫痪了，比较严重，就算做康复治疗，也不一定能恢复正常。”
“那就按照医生说的去做吧，再请个护工，需要钱跟我说。”张少聪反应平淡，仿佛事不关己。
张晓梅生气地问：“你不回来看看妈？她是因为你才进医院的。”
“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惹她生气的话。”
张晓梅自知母亲的个性，说不定真是自己生闷气造成的。
“她好歹是你妈，你怎么可以不回来？”
张少聪捏着鼻梁，烦躁不已。
“我是真的忙，过两天要出国谈事情，妈就交给你了，有事再跟我说。”
张少聪挂了电话，河面上倒映着璀璨的灯光。一阵风吹来，波浪起伏，水面的世界瞬间融入粼粼波光之中，向他涌来。
如果可以，他从来不希望自己以那样的方式出生。
“少聪，为了让你一出生就聪明过人，我可吃了不少苦，你要听话，好好学习，知道吗？”
“少聪，你可是‘助苗计划’的宝宝，怎么可以比别人差，赶紧看书。”
“少聪，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给妈争口气。”
母亲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他学习，不断学习，为她在奶奶面前争一口气，他做到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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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张少聪买了一束白色的菊花，来到郊外的墓园。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叫王岚，就是当年的王医生。
对于“助苗计划”出生的孩子，6岁之后，都由专人负责定期跟进情况。计划后来被叫停，但已经进行的试验，依然有专人跟进。张少聪的情况，王岚当年看在眼里，对他最不放心。
有一年她亲自去探访，发现张少聪其实有很严重的抑郁症，陈春花却不以为然，因为张少聪一直都很优秀。
此后王岚经常去学校看望张少聪，给他做心理辅导，给他鼓励，让他感受到温暖。
王岚说：“原生家庭可能是人的助力，也可能成为人一生的桎梏和劫难，我们要往前看。走出来了，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天高海阔，有无限的可能。”
可以说没有王岚，就没有今天的张少聪。
“王阿姨，我来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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