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柱还没进院,李根早就接天神似的迎上来,“哥,您回来了?”边弯腰点头边往外掏烟。
二柱口中应着李根,放开闺女的手,急着去抱兴旺。兴旺玩着小车正开心,无意中让他爹抱住,坏了兴致,身子扭得像麻花般,口中嚷着要下来,扬起小胖手“啪”的一声打在他爹的脸上。二柱非但不恼,还乐得嘴差点就咧到了耳根,笑呵呵地说:“嘿,这蛮小子,倒挺有劲!”
娇娇妈已经拿来了马扎,二人坐在小圆桌前。李根赶紧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上来。二柱倒也不作假,接着“嗞溜”喝了一口,放下,等着二柱开口。
“哥,那钱……”李根话刚开口,脸倒先红了半边。
“老弟啊,不是哥赖恁,俺也实在是手头紧哪。这不刚又进了一茬猪,又修了几间猪舍,几万块钱又进去咧!摊子是摆的不小,可是帐收不上来啊!不说别的,光恁二叔那里就是两万多,俺腿都快跑断了,哪回去不带上箱子好酒啊!光酒钱算算都好几头猪咧,硬是一分钱都没要出来,话说得倒好听!按说恁叔开那么大的酒店,能没钱么?他就说没钱,恁叫俺咋办?!俺也是老的小的一大窝子人家,这吃喝拉撒,那样不靠俺?俺也难啊,外表光鲜,人家看着人模人样的,知不道的都说俺二柱开个大型养猪场,有钱!可俺也是驴屎蛋子外面光,顶屁用!”
“哥,俺知道恁也难,头几年卖种子也是恁给俺的本钱,俺心里记着呢!俺也是没法了,才卖给恁这几年存下来的粮食啊,娇玲上学得花钱,她妈也……”李根说不下去了,举起袖子擦起了眼角。
“他爹,咱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他叔实在太难了!”娇娇妈忍不住插嘴说。
“男爷们的事,还用娘们儿操心?!”二柱眼都没朝娇娇妈看一下,硬梆梆地丢下了一句。
娇娇妈脸一红,不再吭声,抱起儿子快步走进里屋。因为他们早有君子协议在先:“女主内男主外,男爷们的事莫插嘴”。杏儿怀着娇娇的那阵,二柱常替杏儿洗脚,常说一句话:“杏儿啊,两口子过日子,就得讲究个平衡。就像拉大锯,你来我往,平均用力,木头才能锯得又快又匀;否则,木头不断锯准断!俺不会让恁和孩子受苦,恁也记得在外人面前给俺留个面子啊!”杏儿心里甜蜜蜜,当然满口答应。
其实娇娇妈也乐得省心,只照料好孩子干好分内的事就行了。而二柱的确有能耐,话虽不多,谱打得准,自结婚十多年来,从没让她受过难为。
话又说回来,当初她杨杏儿可是看准二柱老实可靠又有本事才抛下众多的追求者下嫁的。话一传出,着实让村里的老老小小大吃一惊。接着又惋惜了好一阵子,说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不知二柱祖上哪辈子积德竟摸了个头彩,占了大便宜。
可后来人们不得不佩服杏儿的好眼力:二柱第一个盖起了二层楼,第一个开上了大头车,这不又第一个办起了养猪场,小日子红红火火,着实让人眼馋。她是个懂事的女人,自然晓得男人是最要面子的,二柱又认死理,自知自己侥幸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于是就更怕人家说他怕老婆了。若外人不在场,杏儿骑在他脖子上都成,干啥都成。杏儿每个月不爽利的那几天,二柱都不让杏儿洗碗,怕她受凉。每晚一盆滚烫的洗脚水,都是二柱烧好端来。杏儿嘴上不饶人,心细着呢!她知道只要在外人面前顺着他就行了。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遵守他们的君子协定。不过,这次,她实在不忍心看李根空手出门,才无意中犯了忌。
人活得舒心,也就显年轻,都两个孩子的妈了,杏儿还像大闺女似的,令周围的女人很是羡慕。那次刘二柱成了脱贫致富的典型,省报的那个女记者来采访,竟把杏儿当成二柱的闺女,弄得二柱又是得意又是沮丧:高兴的是自己媳妇年轻漂亮,自己也很面子;沮丧的是自己真的有那么老么?
倒是那女记者像得宝似的激动,问杏儿如何保养?如何美容?把杏儿问得一楞一楞的。后来明白了,说自己平时啥也不搓,只有秋天风大了才搓点杏仁露——那还是二柱到省城买饲料时看到“杏”字才买回了的,平时都不舍得搓呢!那女记者说啥也不相信,还掏出钱来要买杏儿美容的秘方。那崭新的一叠花花的钞票看得杏儿心里发痒,可她也不能胡诌一个骗人啊——那可是杏儿宁死也不做的事。最后那记者还是不死心,临走还给杏儿留了个手机号,叫杏儿考虑好了再给她打电话。杏儿觉得那个女记者真是傻,难为她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杏儿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娇娇在院子了喊:“妈,叔要走了!”杏儿赶紧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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