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农历九月初一,您出生在一个刚刚坠地就再也看不见父亲的家庭里,您上头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您常说姥姥姥爷偏心,把所有的优点都给了大姨和舅舅,而你又黑又矮,脾气也臭,当然脾气臭这是我的看法。
六十年代,正好赶上闹饥荒,姥姥将三个孩子拉扯大,守寡一生,是个女强人,您大抵也遗传了她柔中带刚的品行。那时家里有头驴,是生产队的,姥姥要靠它挣工分,来养活一家四口。当时还在搞阶级斗争,不知道什么原因姥姥错被批斗,从生产队做工回来,胸前挂着写有批斗语的牌子去扫大街。那个年代的姥姥一个妇道人家有多难,无人能想。尽管您脾气火爆,可我却知道,唇枪舌剑下,深埋着一段厚重的爱。后来,大姨早嫁,没几年也随了姥爷去,舅舅上学,当初若不是生产队不让上学,缺乏壮劳力,如今的舅舅想必是最早的大学生。而您上到四年级开始去饭店打工,学的一手炒饼的好手艺,因为我最爱吃。
时光流转,岁月消殒,舅舅娶了东北姑娘,而您也嫁给了我的父亲,生下了我。我不知道生下我时,是爱我多一点,还是恨我多一点,至今我还记得您在饭店结识的那个小伙子,而今别人的丈夫,按现在来说那叫青梅竹马吧。我知道您心中始终对姥姥存有一些怨恨,可我更知道您懂她,爱她,也疼惜她,因为每次您数落完她以后,自己都会掉着眼泪说:她这辈子没享过什么福,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应该替您或者说和您一起孝敬她。以至于她卧病在床时,我要骑着车子,骑十几分钟去送饭,风雨无阻,日复一日,不记得迟到过多少次,老师了解了情况也极尽体谅。到后来带着她看病,买药,赶集,那年我也就15、6岁,可人们都说姥姥享了我的福。
然而时间并未安稳多久,那年初三,我每周都去看她,唯一一次备考没去,她却丢下我走了,而我丧心病狂的因为统考没去送她最后一程,学校离姥姥家很近,姥姥上路时的鞭炮,让考场里的我震耳欲聋,声泪俱下,这也成为了我至今最大的遗憾。就这样她走了,我把所有的爱都寄托在您身上,当您抱着我,喊着我的名字痛哭流涕的说:我再也没妈了的时候,我心如刀绞,我怕了,我怕自己经历那一天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同时我也清楚,从此我成为您以后的依靠。
姥姥走后不久,您也离婚了,我知道这些年来您并不开心,2009年夏末,我和您净身出户,住进了姥姥生前的房子,那年春节我们在舅舅家过的,虽然没贴春联没放礼花,可我却觉得那是我过的最像春节的一个年。但是,离婚后的您也几乎崩溃,当大多数人劝责您没为我考虑的时候,我却张罗着给您介绍对象,那两年,太辛酸不想让人回忆。2012年的冬天,您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人给介绍了一户人家还算可以,问问我的意见,我说您愿意就好,就这样我和我的继父都未曾谋面就突然成了一家人。其实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那年我18,突然让我管一个陌生的男人叫父亲,我突然觉得我再也不是那个从前的我。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他人老实,没脾气,虽不富足却也能平凡度日,对我也视如己出。那时我感觉终于可以平稳的过几年安生日子时,又一记遭遇如同晴空霹雳——我高考落榜了。后来因为不想复习偷偷跑回家,刚到家没一会就得知您出意外的噩耗,当我看到满地的血和淹淹一息的您时,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被120拉走后,在车上您失去了生命体征,医生让我陪您聊天,那时候我多希望您能坐起来呲我两句,甚至像平常脾气急时给我一记耳光我都愿意。
半个小时后您被推进了手术室,然后在电视上看到无数次的情节真正轮到我经历时,我懵了——病危通知单。我仔细阅读着每一项,可我却没读懂任何东西,最后医生一句再不签就晚了,于是那天晚上,我签下了这辈子最沉重的一次名字,因为我很可能失去您,生我养我20年的女人。不幸中的万幸,我知道您不忍抛下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到我的身边。因为伤口大,做了开颅手术,医生要及时剪掉一些没有长好的组织,而且不能用麻药,因为怕刺激大脑。当医生一剪子一剪子剪掉那些肉时,疼在您身,痛在我心,都说母子连心,可那一刻我却心如刀绞。也就是那时我妥协了,回去复习,而您也恢复的很快,一个多月后回家静养,半年后康复了。而恰恰是那段时间我深刻的觉得那个替我在床边的男人,是可以将您托付一生的人,我的父亲,您的丈夫。还要感谢那时陪伴在我身边的所有人,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可现在回忆起来,仍然揪心不已。
明天是您的生日,明年又是您的本命年,都说逢九有一坎儿,得让闺女买一身红色的衣服,我打趣的说您没闺女怎么办?您赌着气说:没闺女!你买!其实,我又何尝不会买,我是您的依靠,您也是我的支撑。前几日梦见了姥姥,这也是她走了将近七年第一次梦到她,至今我都没有忘记她临终前的那句话:告诉孩子们,谁也别害怕,我死了不会找你们,可是她却再也不知道这七年我有多想她,而我又多渴望能梦见她!您也大抵如此吧···
血脉相传,亲情承继,也许这就是人世间最真挚的情。从我讳莫如深不愿袒露这段经历到现在坦然分享,其实我们都在成长,而我们爱的人也都在老去。我从未在您面前表达过我的情感,我知道您也不会看到这篇文章,可我心里却清楚,您能感受到我深沉却不表露的爱。
晨钟暮鼓,丽水芳华。我希望所有的苦难也好,遭遇也罢,都是后世福荫,而所有的爱都将积淀、延续、流传,但愿您余生岁月静好,平安喜乐!
写在您生日的前夕,农历甲午年八月三十!
2014年9月22日
于河北科技大学新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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