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因缘聚会，吃了一盘极其鲜嫩的虾仁，让我一直念念不忘。
初入口，虾仁感觉几乎是生的，我差点被吓一跳。可嚼下去，却发现虾仁刚刚才熟到可以吃的程度，还带着几分生意，口感却十分清甜鲜美，简直是入口即化。虾仁中配以黄瓜丁胡萝卜丁，颜色鲜嫩，色彩搭配得宜。这一盆虾，不仅口感好，卖相也美。一边吃，我一边想，下回自己在家弄虾，一定要弄到这么嫩才行。
说到吃虾，便想起小时候捉小虾米的往事。
我的童年是在自由和奔跑中度过的。虽然那时家境贫穷，小小年纪的我们已经要帮家里干活，然而正是因为要干各种活计，我们才得以去亲近大自然，深入到大地母亲的怀抱中。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养了一口大鱼塘，我们姐妹们的任务便是每天下课后去割鱼草。因为要四处寻觅鲜嫩的鱼草，所以我们把村子外面的沟沟壑壑都走遍了，哪里有小溪流，哪里有山泉，哪里有野果，都了如指掌。
我记得那时到处都是灌溉用的水渠，小的水渠逐渐汇成大水渠，大水渠最终通向河流。这样河流中的鱼虾便顺着水流往水渠里进发，逆流而上，在水区拐弯处，水稍微深一点的地方，拨开水渠边的青草，便能看到清澈的水里有小鱼小虾游来游去。
直到如今，闭上眼睛，我似乎还能看到水里七彩的小鱼和透明的虾米。有一种小鱼身上是彩色的，而且鳞片在阳光底下更是反射出七彩的光芒。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扒在水渠边，痴迷地看着那漂亮的小鱼儿在水中自由地来去。有时拔几根嫩嫩的青草扔在水里，希望它们能看着在我一片心意的份上吃上一口，可每次扒在水渠边上看累了，那些美丽的小鱼儿理也不理我。
虾米便要可爱有趣的多。它们的身子几乎是完全透明的，划动着长须在水里游来游去，只有两个小眼珠黑黑的，有时还能看到身体里隐隐约约的黑线。要想捞起这些小虾，手必须要慢慢地深入到水里，从它们的后方过去，把手掌移到它们的位置下方，然后慢慢往上移，快要触到它们的时候，迅速把它们捞起，摊开巴掌，小虾们便在手掌心里蹦来蹦去。
女孩子通常捉虾米是为了玩。小虾离开水面一会儿工夫是还能活着的，通常我们会在掌心里掬一捧水，放在太阳底下，看着那一泓浅水里几只小虾米弹来弹去，却跳不出手掌心。这时候往往感觉自己是如来佛祖，里面的小虾米就是孙猴子，看着它们如何挣扎也不能摆脱，小小孩童的心里，也往往不明所以地生出一层悲哀，同情起这可怜的小生命来。这时候我们便又把小虾放入水中，看它们重新快活地游来游去，时而停留在青草边上，时而又两三只或三四只追作一团，那种生命的自由，生存的快乐，便从这种情景中升起，深深地进入幼小的心灵。
关于生命，关于自由，我们的父母因为忙于生存和劳作，也因为他们本身所受的教育，他们从来也不可能给我们讲授这方面的课程。但是在我们长大的过程中，在一年四季与自然的亲密接触中，每一个因为贫穷和劳作而在野外奔波的孩子，却无师自通地懂得了何谓生命，何谓自由。
除了生命与自由，我们也懂得生命的被剥夺和命运的无力感。当我们用镰刀收割水渠边的青草时，那被镰刀割过的整齐的茬口渗出绿色的汁液，童年时的我们总认为那是青草的眼泪。因为我们自己知道，镰刀不小心割在身上是何等的疼痛，那么，镰刀割在青草的身上，它们应该也会疼吧？然而因为我们想喂鱼，青草们便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生命。
等我们把青草投入鱼塘，看到鱼儿拥挤着争相进食的时候，我会想，能够进入鱼儿的肚子里，让鱼长得更肥大鲜嫩，那这些青草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而等到鱼儿长大，肉质鲜美的时候，那些每天在鱼塘里活泼地游来游去的鱼群，它们自由的生命也将马上终结了。
到了捕鱼季节的人们，欢快，兴奋，激动。人们忙碌地张网，拉网，收网。随着渔网越来越靠近岸边，肥大的鱼群青黑色的脊背已经快要露出水面。这个时候，幼小的我心里也充满了丰收的喜悦。因为这些鱼儿被喂大，也至少有我一半的功劳。
这时候的我并不会为鱼儿悲哀，因为我知道，这便是鱼的使命。也许是因为鱼比虾强大得多，当然也许是因为我爱吃鱼，看到鱼儿将要被人宰割，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我却毫不悲伤。
世界万物都有自己的轮回，生命从何时开始，到何时结束，其实是不由自主的。只不过，在活着的每一个短暂的片刻，都尽情地享受属于自己的生命快乐，就像那些即将被打捞出水的鱼儿，还有那些刚从人类巨掌中逃离的小虾米那样，在生命之水中，欢快地弹动自己那两根细细的长须，肆意地享受那一刻自由的味道。
那样多好！
【无戒21天日更挑战营】第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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