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见梨花

                                                   

    那一年，正是早春，梨花正初绽。

    她是一个奴隶，正在热闹的集市上被挑选。

    他是齐家公子，春雨打在他的青布竹伞上时，他看见了她。

    一个婆娘拉着她的小手，翻看看她破烂衣裳后的身体，小姑娘眼里全是茫然。他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轻声的说：

    “她多少钱？”

    十两银子，非常便宜。

    他带着她来到饭馆，点了一桌的菜，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愣了一下，停止进食，努力思索半晌，答：“奴没有名字，或许有的，但我不记得了。”声音混着嘴里的米饭有些含糊不清，但他听的十分明白。

    他望着她那瘦弱身体，梨花一般的大眼睛，开口：“叫你梨雪可好。”

    小姑娘抬起头，怯怯地望着他：“先生爱叫奴什么便叫什么吧。”

    他哑然，暗自唤了几句：“梨雪，梨雪……”

    至此，她便是梨雪。

    她只有十岁，是个很乖很聪明的姑娘，晓得谁对她好。

    一天，他教她写字时，偶然问起：“梨雪有什么重要的人吗？”

    她用小手抹了一下不小心沾到脸上的墨水，头都没抬，回道：“梨雪最重要的人就是先生呀。”

    他看着她，那个之前瘦弱如梨花苗儿一样的姑娘，长大了。

    初九，他的姐姐大婚在即，家人唤他回去。他小心翼翼地向她提起：“梨雪愿意跟先生回家吗？”

    小姑娘愣愣的回答：“家里有先生吗？”细长睫毛一闪一闪，“有先生，我便会”

    他揉揉她软绵绵的小脑袋，说：“家里当然有先生，咱们回家。”

    初十，他与她启程回齐家。正好赶上婚礼。她望着他姐姐满脸的笑容，鲜红的礼服，眼里满是向往，仿佛有梨花在其中绽放，突然，她拉住他的青衣袖口，小大人般的说：“我以后嫁给先生好不好？”

    他失笑，望着她小大人似的脸庞，终是忍住，答道：“好，那你要快点长大呀。”

    梨花盛放，记录了下这个被她当成承诺的承诺。

    回到齐家，下人们都在猜测这个被公子宠的笑容像梨花一样的小姑娘是谁。

    他在齐府庄重宣布：“叫四小姐，梨雪小姐，我的——妹妹。”

    他的妹妹，她终只是她的妹妹。

    六年后的初春，还是那个梨花初绽的季节，他被家里人逼婚。

    她在院子里看那梨花时，他突然从后面拥住她，说：“梨雪，我可能要结婚了。”

    她毫无反应，只觉得他在她耳边呼出气好痒好痒，心里都那么痒。梨花上一滴露水缓缓流下，那是梨花为她流的眼泪。

    先生，你怎能说话不算数？

    他成亲那日，她跪到他母亲面前，求要剪了头发当尼姑，能多求佛祖保佑齐家，好报答一点先生与齐家的大恩。”

    他说：“梨雪，你怎能这样糟蹋自己。”她笑着说：“再见了，先生。”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笑，笑的比梨花还美。

    终究，她还是当了尼姑。

    梨花如雪，一年又一年的落在他们心头。

    春去春回，岁月离失，唯愿梨花开不败，你我永在。

恍见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