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明和女朋友小秋刚到北京，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住。他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租个房子，家庭旅馆一天100块，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在网上查了不少房源信息，看了几个都不合适，太贵，还是太贵！
“走吧，再去看看这个，1500的。”高明打起精神带小秋一起去。
房子离他们住的家庭旅馆两站地铁。出地铁走几分钟就到了，很好找。是一个不错的小区，高层，楼也很新。不过他们要看的是地下室。
房主就在小区门口等他们。俩人一到，房主就认出了他们，寒暄几句，带他们去看房。
进小区走不远，左拐，是地下室入口，很宽敞的楼梯，上面是蓝色的挡雨棚。
但下了楼梯进到地下，很暗。房间很多，一家挨一家。拐了两个弯才到，高明感觉有点迷糊，心里想着一会还能找到出口吗。
开门进到室内，开灯，房间不小，也还算干净，向地面露出半个窗子，还不算很闷。
房主说她不是中介，是自家的房，她专门买下来做投资的。
“有卫生间吗？”小秋问。
“卫生间是公共的，很近。出门右转走到头就是。”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租，没有卫生间，不能洗澡，太不方便，而且价也不是特便宜。
出了小区往回走，俩人都有点沮丧。
“咦，这个1200，咱们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小秋指着电线杆说。
“问问。”
高明打了电线杆上贴的电话，是中介的房，合租，一家五户，这是其中的一户。很快，中介业务员来了，带他们去看房。
很巧，就在他们看的地下室楼上，12楼。进门是一个窄窄的走道，本应该是客厅，打了隔断，隔出了两间房子。往里去是卫生间和厨房，收拾的很整洁。再往里是另外三间卧室，都有住户。
他们要看的是最小的一间，客厅隔出来的。房间很小，进门只有一米左右的空闲，里面放了一张双人床，床尾一个简易的可拆装衣柜，床头旁边放了个简单的电脑桌。如此，就没有其它空间了。
房子冲室内的两面是打的隔断，薄薄的一层板子。高明推了推，板子有点晃，他感觉这墙三脚就能踹倒。房子只有一个小窗户，还是在隔断墙上开向室内的。与其说是窗子，不如说是墙板上开了个洞。室内的光线和地下室差不多，必须开灯。
其它的就是卫生间、厨房共用，可以洗澡，还有洗衣机、冰箱。得知住的几户都是年轻人，基本都是偶尔做饭，这点小秋很满意，因为她喜欢做饭。
小秋觉得可以。和刚才的地下室相比，差的地方是房间小一点，好的地方是有卫生间、厨房，可以洗澡、做饭，价格还比地下室便宜。
于是当场拍板，租了下来。中介业务员记了水、电、燃汽，正好有两户在家，中介帮忙介绍认识了一下，交代水电等均摊，自己协商解决。
搬家很简单，大件就一床被褥，其它就是一些日用品和衣服，都在家庭旅馆放着，两个蛇皮袋子就拎来了。还有一台上学时买的老电脑，在天津那边同学那里寄存，抽空去搬过来。
就这样，高明和小秋，正式加入了他们的合租大家庭。
（二）
晚上住户都回来了，水电费、网费等事宜很快就说明白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秋对高明说：“那会对门那个说按人数算钱，是不是很搞笑，还按人数算！他们屋里都有空调吧，咱们可什么都没有。我说了几句她不吱声了。”
“无所谓了，也没多少钱。”
“他们不计较就无所谓，他们要计较的话我就得好好和他们算算。”小秋说道。“还有呀，你知道吗，就是那会说按人数算钱的那个，她被人家骗了。”
“被人家骗了？怎么骗的？”
“就是租房子的时候，交了三个月房租外加一个月押金，那个收钱的业务员收了钱跑了。”
“这么坑人啊！你咋知道的？”
“白天那会在那个和我说的，她是我们东北的老乡。她问我交房租的事说的，让我们别交给个人，省的被骗。”
（三）
得益于小秋的社交能力，住进来没多久，基本摸清了其他四家的情况。
他们对面房间住的是一个女孩，叫徐晓欣，年龄不大，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刚工作不久，家是宁夏的，做POS机的销售。她其实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很直爽的女孩。刚进来时她说了一句“是不是得按人数算钱”，给高明、小秋的印象很不好，处了几天下来，发现她其实大大咧咧，很好相处。
往里一室住的是一个男生，做医疗器械销售，工作两三年了，经常出差在外，他的女朋友偶尔会在这边住几天。其他更多信息不知道了。
再往里一室是一个女生，就是小秋说的她东北老乡，叫林子彤，年龄30出头，在这几个人中属于较大的了，在一个大公司做行政工作，未婚，有男朋友，男朋友不在这里住，偶尔会来这边看她。
最里面一间，也就是和高明、小秋他们一个墙板之隔的一间，是一对夫妻，南方人，在儿童医院那边开沙县小吃，女的叫小王，具体名字不清楚，男的看起来比小王大几岁，不知道姓名。
这五家住户，除了做沙县小吃的小王夫妇，其他都是早起上班，晚上七八点钟回来。回来就在自己屋子里一呆，交集不多。
（四）
小秋最先熟悉的是林子彤，一是俩人是老乡，二是她俩都喜欢在家做饭。两个人经常在厨房里边做饭边聊天。聊聊合租的其他住户，聊聊工作，聊聊北京的衣食住行。
东北人喜欢吃冷面，小秋做冷面很拿手。林子彤也喜欢吃，但不会做，自从吃过一次小秋做的，她便经常买冷面回来让小秋帮忙做。她在一边边学边和小秋聊天。一来二去，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姐妹。
“你们结婚了吗？”林子彤问。
“结了。”
“啊？你俩不大啊？”林子彤有点惊讶。
“我俩去年6月份毕了业，年底回家就结婚了。过完年就来这里了。”
“你们结的可真早。”
“早结了早利索，反正早晚得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是呀。不过我想找个北京的。我男朋友是咱们老家那边的，没这边户口。而且他也想找个北京的呢！”
“那你俩怎么办？”
“不知道啊，走一天看一天吧。”
晚上小秋又向高明八卦，“子彤想找个北京的，她男朋友也想找个北京的，你说他俩处的还有什么意思？”
“她男朋友哪的？”
“我们那边的。”
“那就趁早分了呗。”
“你说的到简单。”
（五）
晚上小秋做了饭，看到徐晓欣下班回来了，客气的让了让她，“晓欣，吃了吗？一起吃点吧？”
“我晚上不吃饭，我看看你做的什么好吃的？”徐晓欣放下包进了厨房。
“就炒点菜，还有米饭。”
“我这里有红酒，我开了咱们一起喝。”
于是小秋的客套成了他们几个一起喝酒了。
“周末没事的话在家做饭吃啊？”徐晓欣问道。
“周末去趟天津，把电脑搬来。”高明回答。
“你们去天津啊？我们正想去玩呢，要不周六一起去。我男朋友开车。”
“好啊！”小秋回答。
徐晓欣的这个男朋友，高明和小秋之前没有见过，个子挺高，挺魁梧，不怎么说话，开一辆大众捷达。
车子上了高速，一路疾驶。
已经三月末了，路两边的柳树开始冒芽，一片鹅黄，无限生机。
到了天津，取了电脑。四个人吃了顿饭。开车逛了逛五大道，看了看瓷房子。下午返程。
回来小秋和晓欣说:“感觉你男朋友人不错，挺老实的。他是哪的？”
“北京的，之前我房租被人骗了，没钱交房租了，还借他5000块钱呢。”
“挺好的，好好处着。”
（六）
周日高明和小秋去逛街，去了林子彤说的君太百货，子彤说:她一般都是去君太，那里打折多。结果他俩去了一看，打完折还是很贵，大几百块，上千块。转了一圈，俩人还是灰溜溜的去了徐晓欣说的明珠商场。小秋看了个包，报价80，还价30也给了。
高明陪小秋逛了半天，也只是买了那个包。
“累死了，回去吧？”高明差点累哭了。
“好吧，好吧！”
下午四点钟左右，俩人回到了他们的小屋。
“估计周末都出去玩了，没人在家。”小秋刚说完，外面传来女性的叫声。房子里很静，声音又很大，听的清清楚楚。
“声音太大了吧！是林子彤。”高明小声说道。
“听什么听！”小秋没好气的说，“大白天的他们就不怕别人听到吗？”
“估计她不知道咱们回来了。林子彤看起来很文静的，叫起来还真疯狂！”
“你再说！”小秋揪住了高明的耳朵。“前两天还和我说早晚得分呢，这也不像要分的样子啊！”
“要分又不是因为感情不好，是因为不是北京户口。”
“北京户口有什么好啊！让我留这我都不留，啥玩意都死贵！”
“土鳖！”
（七）
高明下班一到家，小秋就和他说:“徐晓欣找我借钱了。”
“借多少？你借了吗？”
“要借1000，我都准备借她了，她说刷她们POS机，我卡都拿出来了，后来又没借给她，有点信不过她。”
“你不借给她怎么说的？前几天才坐她男朋友的车。”
“我说不敢用她的POS机，怕给我刷没了。如果是子彤的话2000我也敢借，子彤虽然有点傲气，但人可信，晓欣不行，她人不坏，但太大咧，说不准哪天搬走了，去哪里要去。”
“嗯，晓欣不靠谱，而且咱们钱还不够花呢！估计她得挺郁闷。”
“郁闷郁闷吧，我也没办法。”小秋说到，“你说她就一个人，除了房租，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啊，怎么还得借钱？”
“那谁知道。”
“我昨天看到又有一个男生跟她回来，不是咱们坐她车那个。”
“她也太乱了吧，总换，我都弄不清到底哪个是她男朋友。你说她怎么不找她这些男朋友借钱。”
“是呀。不知天天换男朋友有什么意思，真要是为了男朋友给花钱的话还可以理解。看这情况也不是为了钱啊，理解不了。”
“提钱就俗了吧，人家是纯洁的关系。”
（八）
有一天下班小王在家，她平时这个点不在家的。她们饭点关门晚，她一般都是晚上十点后才回家。小秋看到了，问:“咦，今天怎么在家？”
小王回答:“碰着腿了，走路不方便，在家歇两天。”
小秋这才发现小王走路一瘸一瘸的。
“怎么还碰着了啊？”
“我老公个王八蛋，昨晚骑摩托车驮着我，拐弯的时候差点摔倒，腿磕路边护栏上了。”
“这么不小心！”
“拐弯拐的太急了。”
“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一会看看胡乱吃点，在家躺一天，也不饿。”
“你走路不得劲，我带你一份吧，反正我也得做饭。”
“那多不好意思！”
“这有啥！哪天我去你店里吃去！”
“好啊！”
小秋很善于通过一些小事情来拉近和别人的关系。
于是小秋做饭，小王在一边站着和他聊天。
“开沙县小吃不错，我看北京沙县小吃不少，天津也挺多。”小秋说到。
“嗯，基本都是我老公他们老乡开的。”
“你们是沙县的？沙县是哪个省的？”
“我老公是，我不是，我是安徽的，沙县是福建的。”
“福建人会做生意。”
“嗯，我老公他们是最早一批做沙县小吃的。他们都是先找个店租下来，然后装修成沙县小吃，再转租出去，挣转让费。”
“这样呀，厉害！那你们店做起来也转出去吗？”
“我们在儿童医院旁边那个人多，自己留着，其它装好了就转出去。”
“那不错，赚钱多。”
“赚钱多也不够败的！那个王八蛋是个赌鬼，天天去耍钱，赚点钱都赌没了！气死我了！”
“赌钱？那可不好，十赌九输。”
“说着他也不听啊！”
做了顿饭，小王说了不少。高明总结说:小王需要朋友倾诉，估计平时没有能说话的人。
（九）
晚上刚睡着就被吵醒了，是隔壁小王在吼电话。因为只有一层墙板之隔，犹如同在一室说话。
“你他妈在哪里！快点回来！”
“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去找你！”
小秋小声跟高明说:“估计是她老公赌钱没回来。”
一会小王没声音了，高明和小秋又睡了。
半夜一阵乒乓声，不知是小王还是她老公在摔东西！
“你他妈的就是个赌鬼！天天赌！天天赌！还过日子吗！”小王大骂。男人低语几声，不怎么说话。小王骂了一阵才消停。
高明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多了。小秋又窃窃私语:“太没素质了，大半夜嗷嗷喊，一点也不注意。”
高明睡意全无:“管他呢！”说着翻身爬到小秋身上。继而响起了破床的吱呦声。
第二天小秋继续做饭捎带着小王一份，俩人关系更近了。小王一直在骂他老公。晚上又是一个不让人睡觉的夜晚。小王一直在打电话让他老公回家，给他老公打完给他老公的朋友打，给他朋友打完再给他老公打，她大声地骂他，说要报警举报他们赌博。
“你知道吧，小王和他老公不是原配。”小秋被吵的睡不着，又开始向高明八卦。
“哦？”
“小王原来是她老公店里的服务员，后来和他老公好上了，她老公的老婆知道了还来和小王打了一架。后来她老公就离婚和她过了。”
“这样啊。那小王属于小三上位。”
“不过小王还没离婚。小王她家里老公不和她离。小王说他老公就在家里呆着什么都不干，家里一分钱没有，小王才出来打工。小王要和他离婚他也不离，因为他得靠小王养着。”
“这样啊！他老公也太垃圾了吧！难怪他和现在老公好了呢。”
“是啊，那样的就不是男人，垃圾！然后现在也不离婚，也不管小王跟着别人，每个月给钱就行。”
“太垃圾了！”
（十）
忽然有一天刘晓欣高兴的说:“骗我钱的王八蛋抓住了，他又从老家回来了，回来就被抓了。”
“那太好了，让他还钱。”
“你说他不要脸吧，还怪我报警，说他只是回老家了，没骗我钱！要让我撤销报警。”
“这么不要脸！”
“是啊，倒成我的错了，操他妈的！之前打他电话都不通，他们公司都联系不到他，还说不是骗我钱！”
“怎么处理？”
“派出所联系他家人了，来还了我钱我就不追究了。”
“嗯，那太好了！”
第二天刘晓欣又带来消息。“他妈的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他爹来了也一个熊样，不但不认错还怪我报警，我不报警这钱还能追回来吗！操他妈！”
“钱还给你了吗？”
“还了。”
“那就好。”
“我看看过段时间回老家了，我爸让我回去。”
“回老家？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还挺舍不得的，什么时候走说一声。”
（十一）
“徐晓欣要回老家了。”
“哦，回去吧，在这边不好混，回老家舒服。”
“是啊，在这边钱都不够花，累。”“小王回老家了办离婚去了，这几天她老公可没人管了，好几天没看到了。”
“赌博去了呗。”
“估计小王离婚难，她那老公太垃圾，还指望小王养着他呢。”
“别瞎操心了！”
（十二）
一天夜里高明和小秋又被吵醒了。是徐晓欣屋里。女人的叫声，杂乱的说话声。
“好像好几个人啊！”高明说，“这也太乱了吧！”
“我去敲她门去，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小秋说着就要下床。
“别去别去，多不好意思啊。”高明把她拉了回来。
“你说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考虑别人的感受！”
“还考虑别人感受呢，估计都喝多了吧！”
第二天吃晚饭，小秋故意问徐晓欣:“昨天你们怎么半夜了还不睡觉？”
“啊？没有啊！”
“还没有呢，我睡着了都被你们吵醒了。”
“嘻嘻，我几个朋友，在这里打牌呢。我下周就走了，和他们聚聚。”
“哦，到时候我帮你收拾。”
“行！”
周末和徐晓欣一起吃饭，她又开了一个红酒，说反正也带不走，都喝了吧。小秋帮着徐晓欣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被褥不带，就一些衣服，生活用品，一些书。有一套《盗墓笔记》太重了不好带，直接送给了高明。
就这样，在一起住了小半年，徐晓欣回老家了，用她的话说，离开了这伤心地。不过小秋不赞同，说：你天天玩的快活着呢！
晓欣走了，房子空了下来，中介又开始带人看房子。
（十三）
晓欣走后，偶尔还和小秋聊聊天，后来渐渐没有消息了。小秋只知道她在银川工作，找了男朋友。
小王在老家呆了一个星期，离婚还是没有进展。小王回来向小秋一顿诉衷肠，骂他老公，骂她婆婆，骂她公公，骂他老公一家人都是不要脸的货。
（十四）
在那个白天也必须开灯的小屋子，高明和小秋住了6个月。在第6个月，小秋怀孕了，她需要一个宽敞明亮的房子，舒舒服服的住着养胎。高明的同事给他推荐了燕郊。那是2012年，燕郊两室一厅的房子一个月租金1500，各方面都很好，只是高明上班辛苦一些。
他们搬走了。搬走的时候小王和他同居老公还住在那里，他们还是经常半夜吵架，因为她的同居老公赌博；她还是没有离开婚，因为她的老公不要脸，要她每个月给钱养着。林子彤还没有和她男朋友分手，他们经常在周末的下午云雨，子彤的声音很大，小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结婚。做医疗器械的男生高明和小秋到搬走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经常出差，想着法子给医生送钱。徐晓欣走后的房间，住进去一对小情侣，也和高明、小秋一样，每天忙着上班。
高明、小秋搬走了，在一个秋后的下午。秋风吹起，黄叶飘落。
后来有一天小秋和子彤聊天，子彤说她已经结婚了，对象是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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