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社火啊，社火

儿时的年味︱社火啊，社火

对于奔四的我来说，回忆真是件让人伤感的事。

可是，倘若思绪飘得远一些，远到不能再远的童年时代，这心里却是蜜似的甜。仿佛美好岁月里，沉淀的全是快乐，珍藏的都是幸福。

那么回到从前，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也便是我的童年。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内心里最渴盼的是什么呢？几乎不用思考，简直可以脱口而出。没错，是过年。

换作现在的小孩，一定会相当地惊诧：过年，过年有什么好玩的？

唉，怎么说呢？就像是夏虫不可语与冰也，实在没办法解释过年有多好玩。如若我说，过年的时候，会收到长辈的压岁钱，最大的面值是五毛。那么，会不会有人笑岔了气。再比如，过年的时候，可以美美地吃糖葫芦，就算是门牙脱落也会乐此不疲。我想，绝对有人笑得跌到。

好吧，如果我说，那时候的过年，最盛大、最隆重、最精彩、最轰动的是社火表演。不用猜也会知道，一定有人睁大眼，表示万分好奇，社火？什么是社火？

儿时的年味︱社火啊，社火

提起社火，我的心简直要沸腾起来。就像刹那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思绪立马回到了从前。

缓一缓，且听我慢慢说。所谓社火，是家乡人民庆祝春节的大型表演活动。声势浩大，场面壮观。表演者多，围观者众，最热闹时达到万人空巷的地步。

进了腊月门，各村各队的社火表演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排练。表演大多有主题，比如，西天取经，八仙过海，梁山好汉等诸如此类。等到临近除夕，锣敲得愈响，鼓打得愈烈。只等初一早上的一声炮响，社火队盛装出场。

打头者，必定是踩高跷的。那高跷大约有两米，若遇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便如巨人般高高在上。遇院墙便坐，经平地便跃，全凭一身的勇气和胆魄。若是扮孙悟空，一套漂亮的大圣行头，顶上的长翎摇摇晃晃，最能吸引人。

儿时的年味︱社火啊，社火

接着出场的，是舞龙队。二十多个小伙子，身穿金黄外衣，头戴金黄帽子。手里举着支撑龙体的木杆，随着鼓声时起时伏。那蜿蜒向前的金龙，忽而直窜云霄，忽而急冲坠地。远远看去，时起时伏，煞是好看。

舞狮队紧随其后，大大小小的狮子有五六个，都是行家里手，有着擒拿格斗的真功夫。走在最前面的，一定是拳脚师父，单人撑起金毛狮身。若遇人多处，定要施展一番看家本领。和那执了绣球的小徒弟舞个几十回，腾起跳跃，博得阵阵喝彩。至于其他小狮子，必定两个一伙，三人一队。冲着众人挤眉弄眼，或者倒地滚上几圈，引得小孩子哈哈大笑。其情态，亦是万分有趣。

好了，后面跟着的，是船姑娘。前面呢，必有一位摇着桨的船公，腰里系着彩绳。船公有长长的白胡子，摇着头，晃着脑，把那桨舞得风生水起。至于船姑娘呢，自然十分漂亮。娇滴滴的，执了彩船，跟着船公的步子左右摇晃。那番景致，实在是妙不可语。

社火队的中坚力量，一定是锣鼓手。那铜锣敲得震天响，那皮鼓打得响震天。别看敲敲打打极其简单，全都要按着节拍。最重要的是，要随了春官老爷的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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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春官老爷嘛，简直称得上是社火的灵魂人物。一般的人，真不能当。能做春官老爷的，定然是做过县老爷的。要镇得住场面，更要拿得出气派。而且，是全镇人顶礼膜拜的头等人物。不管大人小孩，见了都得称爷。比如，稳坐十多年宝椅的薛爷。一身崭新的绸衣，一顶乌黑的礼帽，好不威风，好不排场。

一定有人问，这春官老爷是做什么的？怎么说呢，唱祝词。对，就是那种一人唱众人和，还要锣鼓震天响的热烈场面。

春官老爷自然是不用走路的，原来要乘轿，再往后坐三轮车。总之，手摇羽扇，稳坐宝椅。等他一挥扇，锣停，鼓止。亮嗓，开口唱：正月里来呀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

基本上是四句一停，等春官老爷收了扇，锣也敲，鼓也打。围观的众人，老老少少一起摇头晃脑，嘴里乱哼哼：登格勒等……

跟在春官老爷身后的，是两列身姿曼妙的姐儿。所谓姐儿者，就像是随行的丫鬟。手里舞着帕子，边走边扭。有时候，像是扭秧歌。有时候呢，就像是天女散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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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全是搞笑者。有男扮女装的丑婆娘。到底多丑呢，且听一听。耳朵上挂着红枣，胸前揣着馒头。手里呢，拿着小竹筛，拎着擀面杖。衣服呢，上身是大红的袄，下边则是绿绸的裤。这扮丑婆娘的，必定是幽默的老男人。太年轻，自个拿不出手。老了，便豁得出去。偏要走到人群边，抛个媚眼，惹得大家捂着嘴笑。

丑婆娘之后呢，是一波大头娃娃。全带着超大的喜庆面具，各种表情的笑脸。于是，放眼看去，全是大眼睛、浓眉毛的圆胖笑脸。所有的小孩，全都围着大头娃娃，又是蹦，又是跳。

最刺激的，是队伍末尾的一伙小青年。把皮袄反穿，露出里面的羊毛，腰间系一根麻绳。然后，两人搭挡，手里拿着沾满鞋油的棉花棒。跳着，叫着，专往漂亮女孩的脸上抹。于是，锣鼓声渐远，到外是男子的欢呼，夹杂女子的尖叫。

一队一队的社火走街穿巷的表演，满街满巷的行人围观。所到处，鞭炮齐鸣，好不热闹，好不喧腾。

最热闹，最喧腾，声势浩大，场面壮观的那一天，是正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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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社火队休养调整，要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比拼竞技。若有四五支社火队同时出场，你想想，那情形是何等地空前绝后啊。

比拼竞技的地点，是小镇的中心位置，乡人称之为财神阁，或曰十字楼。全镇的人要在天黑以前寻到一个理想位置，即能看得到，又不至于被人挤倒。于是乎，商店的窗台上坐满了人，临街的屋顶上站满了人。到最后，绵延一条街，人挨着人，人挤着人。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远远地，听到锣鼓响了。所有的人怀着跳动不止的心，翘首盼望。这时候，千万不能随意走动。为什么？一个萝卜一个坑，就在你往前迈出一步的时候，待回头早没了落脚的地儿。那翘首盼望的心情，真是一种幸福的煎熬。

锣鼓声愈来愈近。就在你脖酸腿困的时候，腾空跃出一个孙悟空。好家伙，立马精气神无比充足。睁大眼，看他一路跳将过去。然后，猪八戒扛着耙子来了。接着，唐僧披着袈裟也来了。还有，沙悟净挑着担子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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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时，口哨声，欢呼声，一起响了起来。

很快，另一队踩高跷的也来了，居然是各显神通的八仙。两队一碰头，各自使出十八般武艺。就在人群里，就在人头顶，比试各种独门绝技。眼花缭乱之际，分身无术之时，舞龙队来了，舞狮队也来了。

一时间，金龙喷出了火焰，金狮吐出了烟花。人们的眼睛不够用了，嘴巴不够用了，耳朵也不够用了。

人潮一会儿左边倒，一会儿右边倾。也不知踩着谁的脚，也不知拽了谁的衣。仿佛淹没在了锣鼓声里，仿佛沉浸在了欢闹声里。心不再是自己的，狂跳着飞出了胸膛。手也不是自己的，拥挤中早没了知觉。

天空中，飘散弥漫着浓烈的焰火味儿。耳朵里，充塞填满了雄浑的交响乐儿。眼前呢，一波又一波的人影晃过。所有的社火演员们，浓妆艳抹，分外妖娆。早已看不清本来面目，只觉得不似人间，好像仙界一般。

春官老爷们扯着嗓子吼，一个比一个大声。唱词呢，一个比一个精彩。若遇到厉害的春官老爷，拔得了头筹，那便是立足了威信，赢得了荣耀。整个社火队都是无比自豪，所到之处，叫好之声不绝于耳。应和声呢，更是多而又多。

当社火队绕着财神阁转上几圈，各自分散，去往东西南北四条街，人群开始潮水般退去。慢慢地，一浪一浪，涌向城外。

儿时的年味︱社火啊，社火

等到锣鼓声再也听不到，满街空荡荡。只剩下，一地明亮的月光。

那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攀在父亲背上，摇摇晃晃，耳朵里依旧响着锣鼓的响。心里呢，悄悄地想，等长大了，也要演社火。当船姑娘，当大头娃娃。就这样，带着甜甜的梦，睡着了。

可是，等到长大以后，再也没人演社火了。

到如今，背着我看社火的父亲也离开了。

唉，回忆真是件让人伤感的事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能再次回到童年，一定要演社火，一定要攀在父亲背上说给他听：这社火真好啊！

当我写下这行字，泪水悄无声地流了下来。不，绝不是社火惹的祸。我只是，想起了从前，想起了那些美好的过往。

我最想念的，还是陪我看社火的父亲啊。

又要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社火啊，社火，让我再一次回味……

儿时的年味︱社火啊，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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