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贱叔
凌晨三点。
贱叔如约来到我的床前，他伸出一只巴掌，对准我的左脸颊。
“贱叔，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我喊出了声。
“啪！”
贱叔没理会我的呼喊，生满老茧的巴掌仍旧落在了我脸颊之上。
“贱叔你几个意思？我明明醒了你还要扇我？”
从床上弹跳而起，我怨恨的说道。
贱叔没有说话，借助微弱的月光，我可以清晰分辨贱叔那双眯缝小眼是紧闭着的。
“大意了！”
我抚着左脸，恍然意识到贱叔梦游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行，哑巴亏不能吃！”
纵身一跃，将贱叔这厮按在地板上，伸手就在他左右脸各抽一巴掌。
上帝曾曰：人若打我左脸，我必打他左右脸。
“你妈！你干什么！”
贱叔痛苦咳嗽两声，睁开铜仁小眼，恶狠狠的瞪着我。
“你昨晚说过的，谁没醒，另外一个人就抽到他醒啊。”
看着贱叔脸庞上两个大红巴掌印子，我多少有些心虚。
“我他妈问的是你骑在我什么身上……干吗？”
“我……”
望着贱叔脸上那么红晕逐渐散开，我立刻察觉事情发展方向有点不对，立刻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咳咳，你放心吧，我会负责的。”
我慌张地逃离了贱叔的视线，向着窗外眺望，夜黑，星稀，只有一轮血色孤月，悬于高空。
看来今夜，必有大事发生。
贱叔整理了下衣衫，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他深吸气一口，对我说：
“老丁，准备好了吗？”
说没准备好肯定是骗人的，因为等这一天，这一刻，我和贱叔两个人，已经半个月没睡过踏实觉了。
我沉重的点了点头，充满仪式感的打开了门。
“网吧那边已经说好了，你放心，绝对是网速最快的两台机。”
贱叔率先走出门去，他伸手拉了拉衬衫的立领，背影冷静而肃杀，我知道，在这份冷静和肃杀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早已躁动不已的心。
因为我和他的心情是一样的。
因为今天是公元2010年8月31日。
因为今天，《巫妖王之怒》国服上线！
02魔兽
我和贱叔魔兽打了五年，菜了五年。
但俗话说得好，人菜瘾大，所以不管耽误什么事，打魔兽不能被耽误。
时隔多年，我依旧清楚记得那个夜晚。
那个令无数魔兽玩家疯狂的夜晚，那个，贱叔被虐成狗头的夜晚。
那夜，我和贱叔逃离宿舍，翻墙出校，直奔网吧，一气呵成，丝毫无拖泥带水。
“唉，终究是老了，以前我们翻墙出来到网吧，只用十一分钟零五秒，今天竟然用了整整十三分钟！”
当抵达网吧那一刻，贱叔如是感慨。
“不就差了两分钟不到么，而且这两分钟还是因为你梦游的缘故才拖延的……”
我立即反驳。
“咳咳……时间就是金钱！”
贱叔瞥了我一眼，脸颊瞬间涌上一抹绯红，我不知道是之前巴掌印尚未散去，还是贱叔对我贼心不死。
无论是哪条，都能给贱叔一个合理制裁我的理由。
所以我住嘴了，沿着熟悉的楼梯来到二楼。
二楼依然是熟悉的布局，只不过白炽灯在这样的深夜，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几只绿头苍蝇，围着一根灯管来回飞窜。
“老板，我们的位置……”
贱叔话还没说完，目光立即从前台转到了一个角落。
那里，曾经属于我们的专座，此刻已经坐下了一名身材消瘦，面容姣好的女生，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
那名女生长相清纯，模样可人，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我和贱叔下巴脱臼。
毕竟我和贱叔纵横江湖多年，没吃过猪肉，却见过不少猪跑。
还不至于见到一个好看的女生，就这幅狼狈模样。
“米菲菲……！”
贱叔的下巴比我先恢复那么几秒，他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这么一个名字。
我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不错，这名女生，正是高三年纪成绩名列前茅、样貌百里挑一的，校花米菲菲。
日月中学五大封号校花，南霸北援，东萝西御，中帝女。
而米菲菲，正是占据南霸位置的学霸校花！
米菲菲双目全神贯注盯着屏幕，根本不在意深夜空旷的网吧，什么时候多了我和贱叔两个人。
或许在她眼里，我们就如同那几只绕梁的绿头苍蝇。
这不是我妄自菲薄，像米菲菲这样的存在，完全有可能这样看待我和贱叔。
不过……
“米菲菲怎么可能来网吧？”
“米菲菲怎么可能这个点来网吧？”
“米菲菲怎么可能这个点来网吧并且刚好占了我们的位置？”
我目光凝重看向贱叔，低声问道：
“贱叔，现在怎么办？”
贱叔的双腿在发抖，显然是被眼前景象给吓到了。
“要不，我们回去？”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贱叔肩膀。
“尿都撒出来了，还能憋回去吗？”
贱叔竟然连忙点头，撒腿就准备开溜。
“我们去和她谈谈吧，毕竟那个俩位置是我们的，而且人家学习那么好，连续三年都得三好学生奖，也不至于不讲理吧？”
我摸了摸下巴，分析起来。
显然就贱叔也不很情缘就这样离去，他很怂的点了点头。
我们互相打气，紧接着来到了米菲菲面前。
“那个……”
贱叔刚一开口，米菲菲便往上瞥了一眼。
“我没有叫网管。”
贱叔脸青了，过两秒后，灰了。
“贱叔，没事的，反正在学校也挺多人把你认成掌勺大叔，而且网管也不错啊。”
我知道贱叔心里想着的是什么，立刻对他展开安抚。
“他妈的，这个位置是我俩的，你赶紧起来让了吧！”
贱叔脸色铁青，语气突然坚硬起来。
先不提米菲菲，我都着实吓了一跳，因为我从来不知道贱叔还可以这么硬。
米菲菲好奇的抬起头，看傻子一样看着贱叔。
“周围不是挺多空位置吗？”
“可是我们就要用这里的两台机！”
“你能证明这机是你的吗？”
贱叔皱眉，思索片刻后即道：
“屏幕后面有一块嚼过的的绿箭，是我昨天粘上去的。”
米菲菲看垃圾一样看了贱叔一眼，没有理他，低着头继续专注于屏幕。
“魔兽？”
看着熟悉的游戏界面，我才反应过来，米菲菲玩的游戏，竟然也是魔兽。
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全年级的佼佼者，竟然也会玩这个游戏。
“正好，你也玩魔兽，咋俩PK一下，输的让机？”
“好啊。”
米菲菲头也没抬。
03她
“暴风城门口，插旗！”
贱叔怒声一吼，继而坐下，娴熟地开机登录。
“贱叔，你坐我位置上了。”
贱叔没有理我。
熟悉音乐缓缓响起，屏幕上，贱叔的角色高高举起一把精致法杖。
天呐圣剑，70级侏儒术士。
“贱叔，不用插旗。”我好心提醒。
“妈的！你看不起谁？看不起老子的满级术士？”
贱叔口里骂骂咧咧，手指则灵活地游走于键盘之上。
侏儒术士再度举起法杖，方圆十里，即刻一片暗绿色地狱火陨落。
“呵，还没有人能在我的地狱火下坚持三秒！”
贱叔得意洋洋翘起下巴。
我没能反驳，因为这次贱叔没有撒谎。
“怎么样，插旗决斗？”
“贱叔，真的不用插旗……”我再度提醒。
显然，贱叔误会了我的意思，他咋舌道：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打不过她？我连个娘们都打不赢？”
我连忙摇头，解释道：
“她是部落！”
“……”
“为了联盟！”
沉默一阵，贱叔高喊一声，紧接着侏儒术士翻身而起，矮小的躯体下，赫然出现一匹四足闪烁幽幽地狱焰的炼狱战马。
“五区，赤脊山。”
米菲菲声音平静，报了这么个目标。
贱叔一侧嘴角忽然上扬，嘴唇上冰冷唾沫在灯光反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心里清楚，贱叔这次是玩真的。
五分钟之后，两人如约来到赤脊山之地。
米菲菲的角色，是一名女亡灵刺客，等级已是71级。
“不……不可能！满级不是70么？”
我瞥了贱叔一眼，显然此刻他已是吓得大脑当机。
“贱叔，新版本今晚上线……已经出80级了。”
贱叔恍然大悟，想起来我们今晚来上网，就是为了练等级。
“哼，71级照样打爆！”
贱叔的狂言落下不到半分钟，屏幕便是毫无征兆的一暗，侏儒术士浑身抽搐，倒地不起了。
亡灵女刺客，夜雨霏霏成功击杀侏儒术士，天呐圣剑，获得一点荣誉值。
夜雨霏霏正扭动着亡灵那诱人的腰肢，恍惚间，我仿佛看到米菲菲也这般性感的扭动着，双眼难免有些发直。
长得好看的女生少见，长得好看学习又好的女生不多，但长得好看学习又好游戏打得还不错的，以我见识之广，也唯有米菲菲一人。
不过，人漂亮、学习好、游戏棒，这个组合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哎呀，刚才是不小心，再来一次！”
贱叔跑完尸体，坐在地上吃面包恢复血量。
“好。”米菲菲简单的答了一句。
又过了半分钟，或许这半分钟对贱叔来说是灰色的漫长的，但对于我来说，就是半分钟，没有丝毫感情掺杂、仅仅是物理上的半分钟，30秒。
侏儒术士倒地，弱小的身体抽搐不停。
“再来！”
屏幕一暗，据我观察，贱叔这次跑尸体比上一回快了一秒钟。
“再来！”
这次贱叔的跑尸速度更快了。
“再来！”
这次的决斗地点挑在墓地不远处，所以贱叔跑尸基本没浪费时间。
“再来！”
……
“再来！”
场面惨烈，目不忍睹，我拍了拍贱叔的肩膀，劝道：
“贱叔，要不算了吧，你打不过人家的。”
贱叔眉头皱了一下，冷哼一声。
“她不过是占着等级优势，我才打不过她的！”
就一级还他妈算等级优势，贱叔不要脸起来真的无敌。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我还是配合地点头称是。
“不错，等我们升满级了，再找她PK。”
贱叔有些动摇，转头对米菲菲说：
“我之所以输，是因为你等级比我高，等我升满级，再和你打！”
米菲菲摇了摇头。
屏幕上，侏儒术士复活，正活动筋骨，手中精致法杖散发出幽绿色光芒。
就在贱叔召唤烈焰战马，准备绝尘而去之际，一阵幻影闪过，侏儒术士摔下来，接着几道冷光闪烁，侏儒术士不甘地倒下。
一旁，亡灵女刺客摆出胜利姿态。
贱叔望着灰色屏幕，一时无语。
接下来，就是联盟与部落的荣耀之争了，贱叔无数次倒下，亡灵女刺客无数次完成击杀，就在黎明将至之际，贱叔才成功摆脱米菲菲的追杀。
曾经，我一度以为联盟是至高无上荣耀，经历过今晚，那至高无上的荣耀，已被贱叔践踏所剩无几了。
“好了，不杀你了，我荣誉点够了。”
米菲菲语气仍是十分平静，仿佛无数次击杀贱叔，也不能带给她一丝快感。
也对，就像本来的年级第一，考赢了年级第五百零一，压根不会有情感波动。
“妈的，你杀我一晚上就是为了攒荣誉点？”
贱叔哭了，涕泗横流，模样像个孩子。
米菲菲诚恳的点了点头。
“对啊，我需要买一件装备，荣誉点不够。”
不说贱叔，我也有些崩溃了，赶紧记下米菲菲的账号名字，心想下次遇到她赶紧开溜才是。
就是因为米菲菲留给我们的震撼太过庞大，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大地超出了我们的掌控。
事先说明一下，我们之所以选择来这所网吧，不是因为这里的机子多么灵敏，网费多么便宜，而单纯只是因为这里有后门。
网吧的后门，简直就和邮轮上的救生艇，飞机上的降落伞一样重要，紧急时刻，可以用来救命。
比如，学校老师来网吧查人的时候。
再比如，此时此刻这个时候。
就在我停留在米菲菲高超技术与贱叔无限委屈当中久久无法回味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静谧。
我抬起头，首先看到教务主任那张幽光焕发的大脸盘，然后是他地中海发型中部反射而来的刺眼白炽灯光。
窗外这时透进微光，天色早已大亮。
“几位同学，玩得什么游戏啊？”
教务主任豆大的眼珠来回打转，咧嘴笑的时候，露出几颗黑色的龋齿。
现在才想起后门来，无异于游艇沉水才想起救生艇，飞机坠地才记得有降落伞可用，都是无事于补的。
妈的。
我当然不敢骂出来，只能在内心深处骂一句。
“老师好，我们没有玩游戏啊，查资料呢。”
贱叔慌张地站起来，红着脸解释。
我在一旁拼命点头。
老师踱步来到我们跟前，瞥了眼电脑屏幕，果然是一整页的学习资料。
还没等我来及夸奖贱叔机智，米菲菲站起来了。
“老师，我是来查资料的，这台机才是他们俩的。”
米菲菲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屏幕，上面仍是熟悉的魔兽游戏界面。
“资料是我查的。”
米菲菲唯恐德育主任理解不了，又指了指贱叔面前的电脑，示意她刚才用的是这台电脑。
“哦，我就说嘛，菲菲怎么可能会来玩游戏！”
教务主任瞥了我和贱叔一眼，不分青红皂白，随便就相信了米菲菲的话。
本来很浅显的一个谎言，因为施谎者是米菲菲，全年级第一的缘故，就这么成立了。
“我靠？”
贱叔惊诧地望着米菲菲，骂出了声。
“老师，他骂人。”
米菲菲声音冷静，伸手指向贱叔的鼻子。
“好啊，你们两位同学，下早自习来办公室找我！”
教务主任撂下这句话，扭头转身走了。
米菲菲看了我们两个一眼，也跟着准备离开。
不过她没走出多远距离，忽然停下脚步，她先是垂下头，过了两三秒，头微微转向后侧，不同于此前的冰冷，她眼睛中有些湿润的感情流露出来。
“谢谢你。”
我知道，这句话是对贱叔说的。
但我不知道，她感谢贱叔，是因为贱叔让她有了足够的荣誉点买装备，还是因为贱叔替她顶罪让她的学霸生涯免于污点。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但我知道，贱叔的感情也出现了微妙变化，他的双眼当中，也有湿润的感情，涌现出来。
“妈的，千万别叫家长啊！！！”
贱叔老泪纵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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