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姑娘,我们暂且叫她小旧。
小旧在18岁之前读过了很多的书,尤其爱读三毛。
她想着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在漫步在西班牙的街头;
碰到一个像荷西那样对她一见钟情并念念不忘的男子;
而且有一天可以和那个男子一起牵手在撒哈拉沙漠走过,不用定居,只是走过就足够。
但小旧在18岁时却没有走过很多的路,也没有去过很远的地方。
倒是碰到了一个男子,也一见钟情并且念念不忘了,只是,是她对那个男生而已;于是,不再梦想着一起在撒哈拉牵手走过,能牵手在校园里走过也是好的;
只是,那个男生对她的印象,也不过是同班同学而已,牵手也不用想了,毕竟,都没单独说过话。
小旧想象过自己的18岁,是彩色的,是明媚的,是张扬的,是勇敢的。
可是,现实却恰恰是相反的。
舍友们聊天的内容,于她是陌生的。
精致华美的衣服,各式各样的化妆品,一个接一个的牌子,她连听都没听过。她也不明白,一只口红的价格,怎么就比她脚上的一双鞋还贵呢?
看着她们讨论得兴高采烈,小旧听不懂,突然觉得自己很无知。
小旧喜欢旅游,可是在18岁的时候,她没有旅过游。
舍友们聊起从小到大去过的地方,从国内到国外,从东方到西方,那些地方的名字,小旧只在书上和电视上看到过,但她没有去过。
听着她们互相评价那些地方,小旧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心想着:原来实践出真知这句话说得是对的。她没有实践过,所以,她觉得没有什么发言权。
元旦了,班里要举行晚会,通知以宿舍为单位来出节目。舍友们各抒己见。
“咱们跳舞吧,怎么样?我从小都在学芭蕾。”
小旧想,芭蕾舞?怎么跳?她没学过。
“唱歌跳舞都有些俗,乐器演奏怎么样?我钢琴八级了,你们都会什么?咱可以合奏。”
小旧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弹钢琴,那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只可惜,直到现在,她连真正的钢琴都没摸过。
“这个其他宿舍也会想到的,咱再想想……”
小旧也继续想了想,好像,她什么都不会。才艺这个词和她是不搭边的。
小旧这才明白,她的18岁,是灰色的,是阴暗的,是沉默的,是懦弱的。
她以为她看过了足够多的风景,可就在18岁时,她才发现,原来她见过的,只是头上的那一方四角天空,这个世界的广阔和精彩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以为自己是很优秀的,很特别的。可在18岁时,她发现,比自己优秀的人比比皆是,她实在没有什么闪光的地方,没有可以拿出手的东西。
情绪日渐累积,18岁的小旧终于给自己的心情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自卑。
可她又是骄傲的,骄傲地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无知和平凡。她怕被嘲笑,被看不起。所以,她要小心翼翼地隐藏和躲避。
于是,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唯恐一说话就泄露了自己所有的秘密。不敢和舍友一起聊天,她怕聊到她完全不知道的话题,没法接话;
不敢一起和舍友逛街买东西,她怕她们买的东西她买不起;
甚至也不敢和她们一起出去吃饭,她怕点的东西太贵,即使是AA付账,也要花掉超出她预算之外的钱……
似乎不说话,不参与,就能保护住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一样。或许,说是虚荣更加符合。
如果说这是一种病,那小旧在18岁时病得很重。但是,她又掩饰得很好,因此,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病得那么重。
小旧用一只手将自己埋进土里,越埋越深,从脚开始,直到压住胸口,越来越多,喘气已经越来越困难。
大概是求生的本能意志,小旧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清理埋在自己身上的黄土,慢得像个蜗牛,完全比不过另一只手掩埋的速度。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在窒息之前把自己挖出来。
她依旧沉默着,躲避着,只是开始去了解一些舍友们平常聊的话题。
原来,衣服、鞋子和包包是要讲究搭配的;
原来,洗脸用的洗面奶是分这么多种的;
原来,洗完脸之后还有那么多护肤步骤;
原来,其实,有些东西没有以为她以为得那么贵;
原来,所有的发言权其实并不都来自实践;
……
小旧掩埋自己的速度慢了下来,身上的土慢慢减少,窒息感不再那么强烈。小旧想:她的病,要好了么?
只是从没有什么药到病除,一旦病了,就是病来如山倒,而病去如抽丝,痊愈的过程遥遥无期,不知是何年何月。
18岁的小旧,一大半掩埋在黄土下,不见天日,阴冷潮湿;
一小半站在阳光里,缩手缩脚,充满了犹疑,反反复复。
小旧的病始终都没有痊愈,也始终没能把自己完全从土里挖出来;
但好在,她的病不会致命,即使没能把自己挖出来,她也没再把自己完全埋进去。
那个叫小旧的姑娘在桃李年华的18岁时把自己埋进了土里,又把自己挖了出来。她知道,她这一生,不仅仅是18岁,总会有一部分身体是在土里埋着的。
她想,这样也好,因为,她后来发现,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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