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曾经罢了。

不过是曾经罢了。

文 | 苏挽夏

1.

苏沁站在点餐台环顾四周想要寻找空位的时候，窗边边上坐着的一位女子，珊瑚色的长卷发散在肩侧，显眼又耀眼，让人不得不注意。

苏沁对忙着点餐的工作人员说了声抱歉。抓紧手里的包，刚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她一回头，诺大的一层楼，人影疏落，唐可微笑意盈盈的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从未想过再与唐可微重逢。

亦从未想过当年的唐可微会抢走陆鸣。

她们认识的很早，早到那个时候手机都还没有普及到人手一个，那个年代的感情还没有步入“快餐”时代。

她们的交集始于一个布满晚霞的傍晚，唐可微捂着疼痛的肚子蹲在墙边，把脸埋在膝盖里。

苏沁走上前蹲在她的身旁问，“你怎么了？”声音又轻又柔，如同羽毛拂过一般，疼痛仿佛减了一半。

那并不是苏沁第一次见到她，唐可微在学校里算是小有名气，苏沁知道她，所以带她回了宿舍。

后来苏沁才知道原来流言有多么不靠谱，她所熟悉的那个唐可微是非分明，果断干脆，偶尔会有小孩子的心性，和众人眼里看到，嘴里描述的完全是两个人。

而且唐可微对苏沁很好。

但是唐可微亦是一个洒脱肆意的人，可以不计后果，去做自己所想的事情，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而苏沁恰恰相反，她是那种做什么事情都会瞻前顾后的人，会考虑得失，计较后果，因而会委屈求全。但是其实她的骨子里却又希望向唐可微那样不顾一切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喜欢唐可微的性格，时而不羁，时而温柔，时而耍性子。

这样两个性格互补的人遇见，  她们的友谊在那个夜晚注定是要发酵成长的。

唐可微则是很惊讶以苏沁那样维诺软弱的性子怎么敢带她回去。

可又庆幸是她，而不是别的什么人看到她这么狼狈的一面，不然她本就狼藉的名声就该在添上些色彩了。

她对苏沁好，是因为她能看透她脸上渴望的却又隐忍的表情，她从一开始不过是当自己宠爱一个小宠物一样。

唐可微不缺朋友，可没几个人是真心的。

没有一个像苏沁那般简单的对她好的人。她从不会从她身上图取什么。

两个不同圈子的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做着朋友，有时唐可微也会带苏沁一起回来窝在小阁楼上面听着音乐，向她絮叨那些好玩的事情。

唐可微有时想，这么懂事单纯的小姑娘可要好好保护，不能让人欺负可了去。

2.

后来在回想那几年的时候，才猛然发现一切好像命中注定的一样，在她们同时遇见陆鸣的时候，命运的红线把他们交织在一起，撕扯疼痛，见了血才松开，却各自飘远。

苏沁会知道陆鸣，是因为那样张扬桀骜的男生在整个年纪的女孩口中互相描述，刻意渲染，仿佛是神袛般的人物。

而苏沁从不会加入讨论，但是她会在低头思考题目的时候，顿住笔尖，听着旁边女生三言两语的是非八卦。

她会驻足在阳台，有时能看到陆鸣和几个男生从楼梯口走过，不用别人介绍，一眼就可以认出陆鸣，他委实在那群人当中过于出众了。

在少年懵懂情窦初开的年纪，每一个少男少女都喜欢美好的事物，人亦如此，一朝遇见鲜艳夺目的牡丹，任是一旁不显眼的小草都会仰望吧。

苏沁会喜欢上陆鸣，毫不意外，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个街拍，然后在胸口砰砰做响，隆冬的季节脸庞却热的发烫，任谁都明白那是心动的征兆。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跟陆鸣的差距，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插足不到他的生活里，他的视线更不会关注到她这样普通的女孩身上。

苏沁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心思，作为自己一个人的小秘密。

只是在三五个女生围在一起讨论八卦的时候，她会端坐在桌子上，一手托腮，仔细聆听关于那人的一点一滴的信息。

遥遥过了一年，在有意无意的偶遇，碰见，年纪里不过几百人，逐渐熟悉也不是什么难事，有时也能够和他一起靠在阳台谈话。

苏沁从未想过和他有什么。她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和陆鸣的那些八卦女友差距甚远。她只能把心思更深的藏起来。

后来陆鸣扬着笑意站在教学楼中间的空旷大厅里玩笑似的对苏沁说，“不如你做我女朋友吧。”那个时候陆鸣跟同届的一个女生刚刚分手，听说陆鸣追了很久的，捧在心上的。

苏沁认识那个女生，娇俏玲珑，笑容妍丽。她也看出他眼里的玩味，却也同样笑着说，“好啊。”

陆鸣怔了怔，没有想到她会应的这么利落，摸了摸鼻头，默认了这段感情的初始。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苏沁捂着自己异常跳动的心脏，心中还充满了不可置信，她就这样成了陆鸣的女朋友，那样的不真实，可她却也庆幸自己那一刻的勇敢，没有退却。

成为了男女朋友两人并未因关系的改变而热络起来，反而更加的拉远了距离。

他们的教室本来就是一个在教学楼的东边，一个在西头。

苏沁鼓足勇气应了已是极限，她胆怯羞涩的不敢再向从前那样自在的刻意偶遇。

而陆鸣更是压根忽略了这个女朋友，依旧潇洒自在，和一众男生勾肩搭背，或跳跃于篮球场，笑意昂扬，好不惬意。

有时候苏沁站在四楼的栏杆前，望着池塘的方向陆鸣和几个人影在灌木丛的后面，一众人里，他的背影最为熟悉，身旁似乎有女生在笑着和他说些什么。

心里不是不难过，可是她又能说什么。

没有人觉得她是陆鸣的女朋友，即使她说了，别人也不过是嗤笑她妄想。可是她从未有过抱怨。

极少的几次放学，陆鸣会靠在楼道的墙上低头玩手机，等到苏沁快走近的时候他会把手机收进兜里，径自走在前面，苏沁抱着课本跟身后，如潮的人流中没有会注意这样一对近乎陌生的情侣。

出了校门人流逐渐散开，两个人会并肩行走，陆鸣会跟她讲一些好玩的事情，班里的趣事，苏沁默默的听着，偶尔应和几句，时间久了，陆鸣也就不讲了。

两个人一路沉默走到苏沁的宿舍，陆鸣会望着她走进去，然后去网吧，或是几个人一起在街上晃荡，又或是去烧烤摊吃着烤串喝着啤酒。

3.

即将面临高考的这一年，苏沁在学习上越发感到吃力，她不再同唐可微经常出去玩，她知道她同可微不一样，她必须更努力才能走出这狭隘的小县城，而可微的家里可以给她安排好的去处。她只能晚上自习回去后更加努力的做题。

陆鸣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男生，潇洒的过了两年，这最后一年对这课本满眼陌生，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成绩想要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不太可能，偶然路过成绩公布栏的时候，他看到了公布栏上苏沁的名字，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这个许久未见的女朋友。

他们大概好几个月没有说过话了，在学校远远的看见，苏沁也绝不会上前跟他打招呼，而他更是巴不得如此，若是苏沁是那种喜欢到处炫耀女生，说不定他早就厌恶反感了。

有时候陆鸣和一众兄弟在走廊上玩闹的时候，他看到从篮球场边走过来的苏沁，既希望她能抬头看到他，又不希望她看到他，而苏沁从来都没有抬头望过楼上，他心底莫名的隐隐失望。

其实陆鸣认识苏沁要比她想象中的要早许多，那个时候也是站在楼梯墙边望着墙上成绩公布单。 一眼就看到苏沁的名字，她的名字在前十名三个字的名字中间很显眼。

陆鸣心想，名字好听的女生长相应该也不会差吧，但是成绩好的女生一般都比较普通。

陆鸣站在一旁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旁边有几个女生一拥而上，陆鸣皱眉侧身退出了包围圈，刚要离开，听到一个女生说，“哎，苏沁，你快看，你又是第三名，真是太厉害了。”

陆鸣回头望过去，只看到苏沁的侧脸，她站在公告栏前面，许是阳光有些耀眼，她微微眯着眼仰着头，只是对旁边的女生笑了笑，白净的脸上呈现着红晕。

陆鸣心里叹息道果然成绩好的女生委实都太普通了些，转身就走了。

人群里的苏沁握紧的手心松开，手心全是汗。

这是陆鸣第一次从西头的教学楼穿过长长的走廊来找苏沁。

苏沁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了出去，她的心思在短短的几步路想了很多可能，也许是来找她分手的，可是他们之间应该不必说分手，本来不就没什么。

陆鸣径直走在前面，停驻在教学楼拐角的半月台那里，那个地方默认的是众多情侣的首选位置，课余之间谈心聊情的好地方。

苏沁顿了顿跟上去。

“苏沁，你数学好不好？”陆鸣靠在半人高的栏杆上面。

陆鸣那会已经长的很高了，苏沁必须仰着头才能望见他的脸，一如当初遇见的时候清俊无暇。

她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看他的脸色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只能回答，“一般，。”

陆鸣可不信她的一般，年纪前十的人能是一般的成绩嘛。“帮我补习数学呗。”

看到苏沁诧异的神色陆鸣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头，“不是要高考了嘛，我数学太差了，所以……”

噗嗤，苏沁望着他窘迫的神情笑了出来说，“好啊。”很爽快的回答，仿佛回到一年前她答应做他女朋友的那会一样的语气，柔柔的，暖暖的，让人听着很舒服。

月光的光辉微微笼罩在她的周身，一向扎起来的马尾辫披散在肩后，映着她的神情柔和缱绻，陆鸣鬼使神差的亲了她一下跑开了。

苏沁愣在原地，摸了摸温热的唇瓣。唇边却漾开了笑意。

自那之后他们相处的时间多了些，苏沁缩短了午休的时间，利用中午的时候教陆鸣做题，陆鸣学的很快，很多时候一点就通，在月末测试的时候，陆鸣的数学突飞猛进，越过了及格线。

偶尔陆鸣趴在她的小方桌上休憩的时候，阳光隔着窗户暖暖的照在他的脸上，苏沁的心一下子柔软极了，她想，都说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

再后来陆鸣的分数已经可以过一百分了，身为文科的苏沁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他，而陆鸣也以学习为由渐渐疏远了她。那个时候，苏沁是有感应的，她远远的从走廊这头瞧见他的清瘦身影，越发觉得遥不可及了。

可是苏沁再有感应，任她心有准备，也万万不曾想过，会碰到那一幕。

苏沁记得很清楚 那天是周末，刚考完试，第四节课晚自习不作要求，苏沁对比完数学答案，错了两道大题，她心情很不好，于是就收拾了几本书准备回去，那晚天空的月光很亮，照着整个长廊，旁边的教室里隐约听到喧哗声。

靠近楼梯的拐角的时候听见若有若无的声音，苏沁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有心绕开，可想想周末只有这处楼梯下面大门开着，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近。

走的越近，耳边的声音也越听越熟悉，苏沁站在楼梯上望着墙角拥吻的两个人，看不真切模样，可那两道身形是她在熟悉不过了。

啪嗒一声，苏沁回了神捡了掉落的课本慌乱而逃，地上遗留了几页白纸，那是演算数学试卷的草稿纸。

陆鸣和唐可微顺着声音循过去，只隐约看到一个女生的身影。

陆鸣捡起飘落在脚边不远的一张纸，满满的字迹，他认得这字迹的主人，可他什么都没说，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4.

唐可微会和陆鸣在一起的初衷，是因为苏沁的缘故。

她其实经常不来上课的，那一日她心情好没事干跑来上课，说来也巧，刚走到四楼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的男生和陆鸣的对话。

男生调笑的口吻说，“找了个成绩好的女朋友果然是不一样哈，都进年纪一百了。”

陆鸣笑着说，“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男生说，“有人看见你们在半月台约会呢。”

陆鸣嗤笑，“我陆鸣的女朋友怎么可能长相那么普通。”

“哈，说的也是。”旁边的男生应和着。

他忽略自己心底对苏沁隐隐的一丝好感，他开始想找女朋友了。

唐可微皱着眉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心想原来苏沁这段时间的反常是因为恋爱了。

心里叹息道， 傻姑娘陆鸣那样的人，是不能轻易碰的。

可唐可微也知道以苏沁的性格你就算去问她，她也未必会承认，越劝她反而会越钻牛角尖。

她想了想心里已然有了对策，可是却选择了一条她自以为对的决策， 她没有想过那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她想只要苏沁知道陆鸣不是真的喜欢她，肯定会和陆鸣分手的，到时候她再把陆鸣给狠狠的甩了替苏沁出口气，她们在一起去吃顿好吃的，就可以把这些不开心的时候全部忘记了。

可唐可微从未想过，以苏沁的性子既然愿意不要名分的和他在一起，那么必然是喜欢到极致的了，不是一顿饭，几句话就能够翻篇的。

她更没有想到的时候，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命运的齿轮已经把他们三人缠绕在一起，想要解开，须得有人把那根线撕扯断裂，不可复圆。

唐可微和陆鸣原本就是互相认识的，圈子都差不多，想要接近陆鸣对唐可微来说很简单，比起苏沁的小心翼翼，刻意偶遇，唐可微稍稍露面几次圈子里人的聚会，眼波流转间勾勾指尖就引起了陆鸣的注意。

唐可微那样明媚动人的女生原本就很受男生喜欢的，而陆鸣也早就存了和苏沁疏远的心思，他不否认自己利用了苏沁的善良和喜欢，可他觉得自己也并未有什么对不起苏沁的，他们在一起时，他从未说过喜欢，从未有过承诺，所以分开时也该是悄无声息的。

他想苏沁该知道的，他们之间原本就不像是情侣，他们之间原本就从没有过亲密。

一切自然而然的开始发生，可这一切却让蒙在鼓里的苏沁措手不及。

诚如陆鸣所想，苏沁不是不知道这一天会来的，他们之间本就是不伦不类的关系，断了是迟早的事情。

她不是没有想过会遇见陆鸣和其他女生亲密的一幕。

她不是不知道陆鸣身边的女生来而不去，断断续续不止她一个。

她不是不知道陆鸣对她本就不在意。

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唐可微而已。

被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人双双背叛是什么感觉？

麻木不停歇的疼。

5.

后来毕业的时候，苏沁在街角遇见唐可微。

唐可微尝试解释说，“阿沁，你听我说，我不过是想你看清陆鸣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你不知道他在背后和别人怎么说你，我只是看不惯他那么欺负你。他不值得你付出真心。”

“他说，他不会跟我这样普通的女生在一起的对嘛。”

唐可微惊愕的望着她，“你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是吗？”苏沁接过话来，涩然道，“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啊。”她那时初听到的时候心猛然收紧拉疼，她攥紧了手指，指尖嵌入手心，也抵不过心里的疼，原来真的会遇见一个人，你明知道那是飞蛾扑火，却也心甘情愿被灯火灼伤。

“阿沁，……”

“可微，你喜欢他吗？”

“我……”

“是喜欢的对吧，我相信一开始你确实是为了我接近他，可是，可微，你还是喜欢上他了不是吗。”

“对不起。阿沁。”唐可微终于明白，原来从始至终看的最清楚的人是苏沁。她接近陆鸣，越靠近越舍不得抽离，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接近他的初衷是什么了。

他们在一起牵手，拥抱，接吻，在自然不过的亲密，她越来越喜欢这种亲密，越来越喜欢这种亲密。心里总是侥幸的想，也许苏沁会理解她的。

“没有什么对不起，”苏沁抬头望了望，天空很蓝，白云浮动，一切都那么美好。“可微，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吧”

从那之后，两个人形同陌路，一朝毕业，天南海北相隔。

6.

“你还怨我吗？”

“我一直都知道，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苏沁端起面前的咖啡说，“后来呢，你们有继续在一起吗？”

“没有，我们一毕业就散了，”唐可微拂了拂耳边的碎发，自嘲的笑了笑，“阿沁，其实我们都被骗了，陆鸣心里一直喜欢的都是顾晴，他的志愿表上面填的全是E城，那是顾晴被录取的艺术学院的地方。”

“顾晴不会和他和好的。”

“为什么？”

“我听说顾晴最后去了南大，不是所有人都还会在原地的。”

唐可微惊讶了下，随即莞尔一笑。

苏沁望着窗外晴朗的天气，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有一次陆鸣送她回宿舍，随口问过她一句，以后想去哪个城市。她当时随口一答说，E城。

陆鸣笑了笑问她为什么。

她记得她当时说的是，E城多好啊，有山有水，适合长居。

后来毕业的时候，她的志愿表上面填写的全是H城。她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6年了。

而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人爱上一座城市，而忘掉一些往事。

可有些时候，你以为你忘记了，不过是不愿想起了。

后来她遇见过很多人，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砰然心动的感觉了。

可她却也再也没有见过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