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厂里最近搞的节能降耗增效新举措,王志平一直都感到惴惴不安。
原料的质量和价格直接关乎着节能降耗成效, 所以原料的改革也将是全厂改革的重中之重。原料科是全厂原料进口的门户,他又是这个门户的掌门。领导们是放手让他自己招标竞标,还是要坐镇他的地盘上指手画脚呢?王志平心里还真没底儿。不过就杨建军往电厂上煤这件事儿来说,他倒更希望领导过来指手画脚。
杨建军是申厂长的人,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如果真刀真枪搞招标竞标,把杨建军挤出去了,申厂长能干嘛?还有厂办室老江。如果他俩合起伙儿来拿小鞋给自己穿,自己以后的工作能顺利吗?可要是弄虚作假留住杨建军,上头领导你能不怪罪?其他前来竞标的煤老板能不找事儿?
凭心而论,他真不想杨建军这次竞标失利。杨建军上煤的两年里,他不仅从中捞了好处, 而且有申厂长和江主任罩着,也很少有人因为质量和价格拿他们原料科说事儿。要是换成别人,好处先不谈,但说生产线上时不时拿发热量硫含量给原料科找点儿事儿,就够他烦心的了。
可厂里就搞节能降耗新举措给供货商们开会也有一阵子了,不知道是二臭没从心里重视起来,还是他对竞标有十足的把握,竟没有因为招标竞标的事儿找他谈过。难道是申厂长和老江已经给过他什么承诺,打算隔他这个科长在招标竞标上帮着他了?
就在王志平对二臭的无动于衷感到奇怪时,申厂长的电话打过来了——让他马上过去商量原料招标竞标的相关事宜。王志平觉得必须在商量的过程中找机会给领导提提二臭的事儿。这样,一方面会显得自己重情重义,另一方面也好卖领导个面子。
王志平以为价格委员会的成员都聚在申厂长办公室商量原料招标竞标的事情,所以他很担心其他人会先他向申厂长提二臭的事儿,他觉得如果那样只会让人觉得他不近人情。等他进了申厂长办公室才知道偌大的房间除了申厂长就只有他和江主任俩人。
申厂长等王志平在沙发上坐好,便官腔十足地再次陈述了节能降耗增效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接着就是让他联系有实力的煤老板前来竞标,并让他着手准备招标竞标的相关工作。对杨建军上煤的事儿却只字未提。
看着申厂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王志平不觉狐疑:是领导不让杨建军上煤了,还是他们对他中标有十足的把握呢?
等申厂长严肃认真地交代完工作,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江主任像是有意缓和紧张气氛,竟有一搭没一塔跟王志平拉起家常。他问王志平多大了,有对象没,原料科的工作好不好做……
王志平本想趁着江主任谈原料科的工作,顺便提提杨建军的事儿。那知他们的话题刚转到原料上,二臭师徒俩便来了。王志平怕他俩找申厂长说事儿,自己在场不合适,便起身准备离开。可他刚起身,江主任便大步走到他俩身后把门锁上了。
“你俩有啥事儿就说吧,王科长也不是外人。”江主任边招呼他俩在自己旁边坐下边问。
江主任虽然这么说着,但对于大厂长房子的事儿,二臭还是拿不准该不该让王志平知道,只好先把李喜贵给他的一个小本本递给申厂长看。申厂长很认真地翻着看了一遍,又把它递给江主任。老江一边看一边拿旁边的计算器加着,加到比申厂长估计的还要多时,江主任无奈地摇摇头,又把本子递给王志平。
王志平虽听说过大厂长盖房子的事儿,可不并知道这工程也栽给二臭他们。他把盖房子所花的钱合计一下,最终悟出煤入厂价高的原因了。可就现在的煤价,要进多少煤才能挣回这些钱啊!王志平虽这样想着,但当着领导和二臭师徒的面,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好默默地把手里本子还给申厂长。
现在大厂长房子的事儿王志平也知道了,刘智谋也就不在顾忌什么了,他直言不讳地说,低价中标和放弃竞标结果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工钱和料钱都得他们自己出,他们这几年辛辛苦苦的打拼也就给大厂长盖房子了。
二臭他们这些年看似轰轰烈烈,实际除了上下打点所剩并不多,这点儿申厂长和江主任是知道的。因为单是他俩在吃穿用度上就没少花他们的钱。煤价虽然高,可除了大厂长的原因,王志平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现在刘智谋已经摊开给他们说,那就说明他们的承受已经到了一个限度。
刘智谋说到这儿,申厂长觉得时机已到,没必要再对王志平藏着掖着了,便用眼神示意老江。
得到领导暗示后,江主任便从起身坐到王志平身边,正对着刘智谋师傅坐下,不紧不慢地说:
“正是考虑到你们给厂里上煤,原料招标竞标才迟迟没有行动。
“申厂长刚刚还在王科长商量着你们这事儿呢!俗话说亏中不亏一,咱们这么大个厂子,还能让你们吃亏?
“就到下班时间了,服务点儿也忙,没别的事儿了,你们先回去,让申厂长跟王科长好好合计合计。”
刘智谋早有给领导摊开说说的想法,但碍于面子一直没下得了决心。不料今儿申厂长竟打电话让他们带上账本过来。但看着他仨对账本看来算去却都不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刘智谋着急,便把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了。
刘智谋那里知道自己这番话正中了申厂长的意。有给大厂长盖房子的账目,又有刘智谋超承受能力的呼声,给王志平亮牌的时机到了。
刘智谋师徒离开后,老江锁上办公室的门,在王志平身边坐下来。申厂长也从办公桌后面转过身来,从一个严厉的领导变成了一位和蔼的长者,他语重心长地说:
“志平啊!你看看咱们的工作多难做啊!”接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上头的目的和出发点儿都是好的,咱们也理应严格按照领导们的要求去做,可你也看到了,这……这执行起来可就难啦,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稍有不慎就得出篓子。
“就拿建军他们来说吧!给咱厂打交道多年了,枝枝节节不知道牵连着多少人,多少事儿呢!一旦把他惹急了,大事儿小事儿往外一抖搂,大伙儿还不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咱们这个领导班子还不得完蛋?他没工作没职务难道还怕什么?”
申厂长说到这儿便站起来,踱着步子在房间来回走起来,边走边叹着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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