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九八三年。
初中毕业的我,中考分数线超出录取分数线二十八分,可以说是遥遥领先!
这个成绩可以选择上最好的高中,比如跨县的桐城中学,当年也在我们县招生,或者本县二中,也是重点。
可是,不敢呀!
一是那时在农村,没几个女孩子还在继续读书的,都早早回家挣工分了,二是家里本来就重男轻女,能考取中专,有铁饭碗了,那是烧了高香的好事,谢天谢地,赶紧滚蛋!三是家里本就没有钱继续供我上学,再读高中,那是想要老娘的命的事,没敢有那奢望!
分数够了,那就是择校了。
选择学校,没多想,很简单,就选择读师范,国家有生活补贴,不用家里花费多少钱,而且因为考上了学校,妈妈可以以我的名义和乡里申请一笔贷款,有几百元,这个可以用来给家里买农药化肥和大米。
还有,我父亲有一位老同学叫刘建华,当时在我们县当副县长。我妈领着我去拜访他,说我考取了中专学校,刘叔叔一高兴,还包了一个五十元的大红包,另外又借给们四百元(刘叔叔早就是故人,终究是没有感恩的机会了)。
我们千恩万谢,我更是铭记在心:以后挣钱了,一定会还给他的!
最后我记得,妈妈给了我四十元,那是我一个学期的所有费用。
妈妈舍不得路费,我便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有家长陪同报道,我就是孤身一人,带一只旧箱子,一个旧书包,开启了我美好的行程。
和我一个县城一起考进这所学校的还有一位叫胡淑华的同学。
记得合肥幼师招生办到达安庆市时,下属每个县都各有两个录取名额,基本上是四年学上完了,毕业后还是送回各县幼儿园工作,基本上哪儿来哪儿去,为各地方的教育事业培育人才。
我们县参加面试的一共来了十二位同学,十一位成绩都在录取分数线以上,只有一位同学分数离录取分数线还差了几分,这种情况一般是没有机会参加面试的,但是她爸爸在县城工商局工作,大小是个官,还是通过疏通关系,让他闺女也参加了这次面试,她就是胡淑华同学。
面试在一幢大楼里,按照所给的地址,妈妈陪着我,走过很长的街道,数着一幢幢楼房,终于找到了!
面试地点在这幢楼二层。
我去的时候过道坐了一批学生和陪同的家长,大家都在等着叫名字和编号。
记得当年我是晒得黑黑的皮肤,很瘦,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一直惴惴不安地看着面试的办公室的刷着金黄色油漆的大门,按顺序我排第十一。
叫到我的名字时,过道里已经没有什么同学了,听说录取的名额基本已定。
我一进主考室,就看见一张长办公桌和大门并排放着,桌子后面坐着两位老师,其中主考老师是教授音乐的汪忠宝老师。
汪老师就说:“学生,请坐!自我介绍一下。”
我于是恐慌地介绍了自己,心想这个老师说话的声音就像播音员,浑厚有磁性,真好听!
汪老师接着问,旁边的一位女教师(敢说是留校的毕业生)只管记录。
“你为什么选择上幼儿师范?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你喜欢唱歌跳舞吗?你有什么特长?”
我就诚实的回答:“我妈说,读师范,国家有补贴。我也喜欢当教师,我喜欢小孩子。我最大的梦想是当作家。我喜欢唱歌,小学的时候跳过一次舞。我的特长是作文比较好!”
于是,汪老师就叫我试着朗诵一首诗,诗的名字叫:周总理,我们是你大手大脚的儿子。
那时候,我乡音特别重,因为学校没有过普通话训练,所以,我就用家乡话朗诵。
汪老师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打断了我,说:
“你能用普通话朗诵吗?”
我说:“能!”
于是就再一次用家乡音带出蹩脚的普通话朗诵起来,汪老师听了几句,又再次打断我,说:
“你这是普通话吗?”
我说:“老师好!我已经是用普通话的腔调了!”
汪老师说:“普通话是这样的,你听我朗诵。”
然后,汪老师非常磁性的男中音很标准的播音腔,有感情地朗诵起来。
他的声音真好听,读得字正腔圆。
然后,汪老师一句一句的教我,让我跟读。
我们家乡话没有翘舌音,没有后鼻音,比如“周”zhou,我们读zou ,“脚”jiao 我们读jo,“总”zong 读zen,“我”wo 读e,师shi 读si ……总之,差别太大!
我第一次听说,“脚jo ”是读“脚jiao”,很是新鲜,还纠正汪老师,说:“老师那是jo,jo 就是jo ,不是jiao,读jiao,太难听了!”
我说这话特别认真,把汪老师和那个助理都给笑坏了!
后来汪老师就不纠正我了,和我拉起了家常,问我是不是爸爸送来面试的,我就直摇头,说我没有爸爸,是妈妈送我来的,我看出,汪老师当时心里震了一下,然后用同情的眼神,爱怜地看着我穿的旧衣裳,他见我人很精神、乐观、活跃,模样也入眼,考的成绩也是杠杠的,当下立马改变了主意,把前面已经选定了的人员名字给划掉了。
最后,录了我和胡淑华。
论成绩,我是参加面试里面最高的,那次中考,作文和数学都是接近满分成绩的。
后来听胡淑华说,她是我们县第一个面试的,她是他们家找了辆小轿车直接送去面试地点,而我去的时候,前面已经面试了两人,面试完就走了,所以,面试时我们并没有遇到。
胡淑华家住县城,她爸爸亲自护送她到学校,我们都没有出过远门,所以,我妈妈就拜托胡爸爸把我带到学校。我就跟着他们,胡爸爸送我们两个孩子到学校去,也是特别开心的。
我运气真好!
有胡爸爸护送,我和淑华心里踏实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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