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的时候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胆大心细不怕事。
那时因为家里孩子多,他又是老大的缘故,初中毕业便辍学在家。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有一把子力气,一年可是不少挣工分呢。
村支书喜爱父亲是个人才,队里恰恰缺一名会计,就让他来顶了这个缺。
其实,平时也没太多事。主要是要把队里一些往来帐目跟社员的工分记清楚,以便年底向社员们公开账目。
麦收跟秋收后会是比较忙碌的一段时间。要把收获的粮食晒好看好,直到交公的交公,分到社员们手里的分到位,才算完成任务了。
七十年代的人们思想单纯,民风淳朴,确实可以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不过善良淳朴社会风气好是一回事。责任与本分又是另外一回事。
村子里的每一个生产队收获的粮食在没有安排好归处之前都是存在队部里。
三队的队部跟场院在村子的西北角。当然也是平掉了一处坟场而建。一排十几间房,都是用平了的坟砖垒起的。
最西面三间是炉烟用的炉屋。平地挖下去一米多深,遍布烟道,密不透气,不是收获黄烟时节即使门未落锁也无人到访。
紧挨着炉屋的就是四间仓库,队里所有收获的粮食农具都存在此处,一年四季是有保管员守护的。
再三间就是队部了,这是村委们日常工作的所在,也是召集社员开会的所在。专门留了一间房是为了值班的人跟队里的饲养员晚间值班休息用的。
正值麦收过后,天气开始渐渐转热了。
那天吃过晚饭,父亲如常来到场院的队部。
饲养员呆瓜那天家里有事,早早的喂完了牲口就回家了。保管员成子回家吃饭去了还没回来。
父亲房前屋后的走了一圈,也没什么异样。想着一会成子还会回来,仓库的门也没锁,只给他虚掩着。
那天是农历的十四,月亮快要接近最圆的时候了。
那夜的月似乎格外的惨淡。月色苍白无力的投影在寂寥的大地上,在斑驳的树隙间拉了瘦长的影子。
一阵阵的细风吹过,拂过房前屋后的几棵古槐树,索索沙沙作响。倒是令人不禁的打起了寒噤。
农村的夜是寂静的,连飞鸟也早早的进入了梦乡。偶然有几声蛙鸣,搅动了夜的寂寥,过后却是无人般的死寂。
父亲等了半天不见成子到来,看来这家伙也是舍不得自家的丑妻热炕头。今晚一定不会回来了。
照明用的是小小的煤油灯,一粒小小的昏黄的亮光在诺大的房子中间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颤颤巍巍,忽明忽暗的灯光把屋子照的更加的影影绰绰,阴沉幽深。
没有什么事可做,父亲便脱衣休息。
虽然贫穷,但他依然是个讲究的人。怕把衣服胡乱的放置会搞得脏乱,他特意在墙上钉了两个钉子把衣服挂起来。
年轻就是这样无牵挂无心事,只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朦胧中似乎房间里有动静。
会是谁深更半夜的到来?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窗前,虽然房间里光线暗淡,却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有一个清瘦的身影。
看到父亲醒来他急急的要走,手里就抱着父亲的衣裤。
这是什么情况?父亲激灵一下,心里坚决不干了。
这可是他夏天唯一的一套衣服,这拿走了难不成要让他光着身子不成?
这绝对不行,父亲想着大喝一声,拼尽了平生的力气。却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把衣服给我留下。”
那人却毫不理会,只管抱着衣裤往后窗户钻。那摩擦窗棂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电钻一样钻着父亲的心。他终于还是从床上奋力而起,跳下床来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腿。
一个奋力向外挣扎,一个拼劲力气往后拖,在一来一回中僵持着。终于还是父亲年轻爆发力更强一些,似乎那人的力气微微弱了一些。
就在父亲想着一鼓作气把衣服夺回之际,那人回头冲父亲微微的一笑。
这不是后院的二大爷嘛,可是他已经死了两年了。怎么会是他来偷拿自己的衣服?父亲一惊,手一下松开了。
一身的冷汗,父亲打了个激灵从梦里醒来。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二大爷,衣裤也是好好的挂在那里。原来是一个噩梦。
可是,那用力抢夺的感觉如此真切;咯吱咯吱摩擦窗棂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还有那微微的一笑也是如此的清晰。
到底这二大爷是要给他什么样的讯息呢?再也无法睡去,父亲一直辗转到天亮。
天光刚刚微明,父亲就赶紧穿戴好,急急的跑到炉屋边上的二大爷的坟前去看。这是场院边唯一没有平掉迁走的坟茔。
坟前长满了荒草,在坟的中间不知道被什么踩了一个大洞,透过洞口依稀可见漆黑的棺木。
父亲一路小跑着回家,立马就去了后院,告诉了二大娘这件事。
她低低的咕哝着:“这是托梦告诉我们要修坟呀。孩子呀,你二大爷生前就跟你亲。到了那边有事还是找你帮忙呀。”
二大爷的坟修好了。
父亲如常去场院值班,再也没遇到过什么诡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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