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风宇鬼独 参赛编号 595
日更016
爸爸已经走了两年多,而我却时常回想起我年少时,父亲带着我的时光。

1,我是厂子弟,却是单职工家庭的孩子。父亲参加完越战的尾声后,复员到了隶属于国防部,位于西北小镇上的军工厂。而妈妈带着我从四川赶来,与父亲相会,一家人团圆。母亲没有工作,于是,我就成了厂里不在少数的单职工家庭的孩子。
记得那时候的我和妈妈,户口没有解决,所以爸爸和妈妈上下奔走,终于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和妈妈也成了军工厂的城市户口人士,交换条件则是晚一年分到一居室的房子。
那时候妈妈仍然没有稳定的工作,也就是所谓的铁饭碗。可能今年在医院打扫卫生,明年就在家属楼看守自行车棚了。而没有幼儿园时光的我,则跟着妈妈,或是在亲戚家度过学前的岁月。
可能是年纪大了,所以学前和父亲相处的时光都不怎么记得了。直到上了子弟小学,也就打开了那个有父亲陪着的少年的欢乐时光。
2,我小的时候,父亲留给我的印象无外乎整天笑呵呵的。每个月底带着一脸笑容的把几十块工资和粮票交给妈妈。那时候的几十块是巨款,也是维持一个三口之家生活的基本保障。父母都来自于四川的农村,所以这个钱对于他们来说是巨款,对于我来说,更加是了。因为是单职工家庭,所以我上学时候的零花钱可能只是双职工家庭孩子的一半还要少。
父亲不喝酒,却爱抽烟,他抽很便宜的烟,所以在上交工资的时候,会留下买一条香烟的钱。母亲虽然会嘟囔几句,却不会不给他买。有时候,母亲会让我去给父亲买烟,这就成了我年少时欢乐时光中的有所期待的时刻,因为找零的时候我会用5分钱买花花绿绿的硬硬的糖吃。那个糖就成了我世界中最甜的糖。
父亲总是穿着各种颜色的卡其布的中山装,这是他们那个年代最流行的衣服,里面是母亲打的毛衣。到了夏天,则换成了的确良(音译)的长袖,短袖衬衣。每季都是两套衣服在换,因为母亲说要供我读大学。
3,父亲有很多一起复员的战友,也在这个军工厂,虽然他们没有打过仗,但是毕竟一起扛过枪,关系很好。所以父亲经常带着我溜达到战友家去。
那些叔叔伯伯们和父亲不一样,抽烟喝酒都来,他们也多了一些父亲不会的技能,有几个叔叔会打猎,下套子;还有几个叔叔会捕鱼;还有一两个会种菜。父亲好像这些都不会,因为他是家中的老小,我大伯的儿子和我父亲年纪一样大,可见我父亲在家中也是被宠着的。
那时候的军工厂圈了很大很大一块地,具体多大我现在也弄不清楚,只知道整个厂子一共有20多个分厂,还不算几个研究所。虽然分厂多,工人多,但是厂子里面还是有成片成片的老树林,里面存活着数量众多的野鸡,野兔,野猪,蛇,狐狸,以及其他的禽兽。所以那些会打猎和下套子的叔叔们经常带着单管或者双管猎枪,褡裢上装着加着钢珠,火药的自制弹药(90年左右,猎枪还没禁止)和铁夹子,跑到厂区里面去下套子,打猎。
所以父亲会带着我去溜达,在他们满载归来的时候。毕竟是男孩子,看着那些从自行车后座袋子里倒出来的动物,血淋林的,我只有好奇,没有害怕。枯草灰色的是野兔,狗一撵,兔子就跑,然后猎枪一响,就倒下了;浅黑色带着彩色羽毛的是野鸡,飞不高的鸟,只能叫鸡不是;蛇通常是绿色的菜花蛇,因为无毒。这些都是常见的猎物,前面几次,父亲在旁边给我讲解,后面我就自己都知道了:身上血迹斑斑的是用枪打的,只有腿上有血的则是套子夹到的。
父亲虽然不会打猎,但是剥皮却是一把好手。兔子用绳子倒挂在墙上的钉子上,用军刀从后腿根部的地方环切一下,用不了几秒钟一张基本完整的兔子皮毛和光溜溜的兔子就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了。看着父亲笑呵呵的抽着烟,把兔子从墙上拿下来,交给做饭的人,我就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大饱口福的享用一顿野味了。
唯一的一次去了空手空肚子离开,是在我三四年级的时候。记忆深刻的原因是,那次一个叔叔下的套子夹到了一只狐狸。带回来的时候,狐狸还活着,嘤嘤叫着,虽然有些臭,也不是白色的狐狸,却不影响我们对于一只狐狸的好奇。它蜷缩在墙角,舔着腿上的伤口,父亲一如既往的扯起后退,准备挂在墙上拨皮。怀着好奇心一直盯着狐狸看的我,忽然发现它的眼睛开始流泪,嘤嘤叫的声音更大了。好像知道反抗无用,它只是在嘤嘤叫着,好像在告诉我它很痛苦。我哀求着父亲不要动手,想要放了它。父亲答应了我的要求,没有动手,却带着我走了。
等到过了一段时间,我还是在那个叔叔的家里见到了一张完好的狐狸皮毛,他经常在冬天围在脖子上,想必很温暖吧。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父亲去看打回来的猎物。
4,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很少发脾气,也很少打我。有可能是母亲管我比较多的原因吧。
唯一的一次动手是我在外人的起哄下,叫了他的全名和别人起的外号。然后我就看见平时笑呵呵的父亲腮帮子鼓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对着我头就是一下。虽然没有眼冒金星,但头还是懵了一下的我,一边哭着一边跑回家告状去了。结果不言而喻,母亲和父亲大吵一架,原因是因为母亲说打哪儿都不能打头,打傻了考不上大学了。
从那以后,父亲再没对我动过手,倒是一次在梦里,对我动了脚。母亲医院上夜班,我和父亲睡,睡到半夜的我,一下子就被父亲踹醒了,因为父亲一脚把我的脑袋踹到了墙上。不过那时候已经大了,倒是没有告状,也没有哭。谁让他做梦了呢。
5,年少时,我和父亲关系最密切的时候,应该是我五六年级一直到初中的时候了。那时候,母亲辞掉了临时工的工作,在大院外面摆了个面摊,臊子面,油泼面,菠菜面,西红柿面,虽然辛苦,却比临时工挣的多些。那时候,面摊的燃料是柴火,所以每个周末父亲多了一个任务,就是进厂捡柴。我们那时候还不用补课,所以周末进厂捡柴则成了我和父亲一起的任务。
有时候周六,有时候是周日,我和父亲一人一辆自行车,骑到厂区里,开始穿梭于各个树林里,一些枯掉的树枝,小树干,掉落在林子里面的大树干都是我们的目标。父亲捡大的,重的,我捡小的,轻的,一个下午就可以有一大捆收获。
欢乐就是出现在捡柴的过程中,父亲会和我说一些植物,比如说苍耳会粘在衣服上,然后借由我们带它们去另外的地方繁殖,生长;一种叫荷马(音译)的植物不能去摸,因为会很痒,然后皮肤上会红一片;摘下一朵蒲公英,让我把他们吹到很远的地方去安家。
我们会在雨后的树林里面发现一些可以吃的蘑菇,也就是那时候我从父亲那里知道了颜色鲜艳的蘑菇反而是不可以吃的,有些甚至不能去摸;除了蘑菇,还有木耳会长在潮湿的树干上,站立着的树干,或是倒下的树干。有一次我们捡了一根长过木耳的树干回家,父亲让我把它放在家旁边的角落里,大雨过后,那根树干又会神奇的长出木耳来,而见证了这些的我会格外高兴,然后小心翼翼的采摘下来,交给母亲炒菜用。
每次捡柴完了以后,父亲会带着我在他们分厂的澡堂里面洗澡,父亲帮我搓背,打香皂。等我稍微大些的时候,我也会帮父亲打香皂。这些都成为了记忆中和父亲的欢乐时光,成年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6,那时候,我也喜欢父亲去开学期末的家长会。因为虽然那时候学习很好,都在班里前三名,可是有时候因为马虎,数学或者语文总有不是满分的时候,母亲去开家长会,回来我免不得被骂,而父亲去了,就是去了,回来也不从责骂我,只是说下次要争取满分。
我想,每个孩子可能都希望开完家长会的父亲是这样的吧。
7,我们家摆了面摊以后,父亲的工作加重了,除了正常的上班以外,他需要帮母亲和面,揉面,搬东西等等,而这些他从未抱怨过什么。家中最轻松的应该是我了,但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以我只要放学都会回到面摊帮忙。加上从小就是孩子王,所以每次客人吃完要收摊的时候,我们家的摊子总是收的最快的,因为小桌子,小凳子总是被跟着我的一群小伙伴很快的拿走了。
父亲有时的给他们一些自己手工做的玩具,表示感谢。
因为买不起玩具,所以父亲从小给我做各种玩具,铁环,木陀螺,沙包,风筝。除了这些,父亲告诉我怎么养用两个手合在一起,用嘴在两个手连接的地方吹出猫头鹰和其他鸟叫的声音。而这成为了我现在教儿子的玩法。
我怀念,有父亲陪着的少年时光。不,应该是,我怀念,有父亲陪着的人生。因为那样,母亲不会哭,也不会孤单;而我,可以和父亲一起抽烟,带他走遍大江南北,看看毛主席纪念堂,看看天涯海角。

可是,现在我只能怀念了,因为父亲,这一世再也陪不了我和母亲了。
如果有来世,您还是我的父亲,而我还愿意做您的儿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