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在瓶子里的鱼

忘记了哪个上午，总觉得天气不错，阳光一片片布下来，空气中有了明晃晃感。妻子同我坐在走廊里摘菜。徐老师的爱人正好提了些鱼过来，足有二斤。我揭开塑料袋一看，是二三指宽的河鱼。河鱼的身子沾着水草有点儿发黄或发青，饲料鱼全身亮白。

装在瓶子里的鱼

女儿见着鱼，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围着脸盆看。一会儿凝神一会儿回头对我笑。爸爸，鱼――鱼――。我从中拣出两条鲫鱼，放置在一个透明的塑料瓶子里。鱼一沾水，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游动。我抱着女儿看鱼，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鱼是快乐的吗？

我想到了庄子与惠子的那段有名的诡辩论。一天，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濠水在安徽凤阳县，东流入淮水。庄子在桥上观鱼，见鱼儿悠然认定鱼是快乐的。惠子说，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辩称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鱼的快乐。惠子说，正因为我不是你不知鱼乐，你也不是鱼，你也不会知道鱼的快乐。从逻辑推理来说，惠子是占理的。人觉察外物，赋予他们情绪，皆是人的情绪。庄子不示弱，诡辩称在濠梁上得知鱼乐。

装在瓶子里的鱼

面对眼前的鱼，看它似乎悠然。但是从鱼的本身而言，把身体寄寓一个瓶子里，（尽管我殷勤之至，每天换水投食），是憋屈的。它的命运操纵在我的手上。如果鱼知道，要是我不搭理，它或许活不过今晚。一想到命运捏在人的手上，它的内心会不会崩溃？我又一想，平日看到的一些鱼，被人打捞放置在一个较大的容器里。里面有泥鳅、鲫鱼、鲶鱼、石斑鱼，组成了一个新的群落。鱼在容器里游来窜去，有时簇拥一堆儿，似乎十分自得。它的惶恐会不会少了一些？那么对于鱼塘里的鱼呢？它们生活在一个更大的容器里。但到年底，水塘里的水被抽干，裸露出腐烂气息的淤泥，它们的大限到了。那么鱼会悲哀吗？狗是灵性的，网传一条被锁了十年的狗，在生命即将终结时，被主人抱到户外晒太阳，淌下了浑浊的液体。牛也会流这种液体，预知被宰杀会四腿跪下。有人说鱼也会，一群将死的鱼的水里的盐分会超出正常值，只不过人无法察觉罢了。

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我们看到鱼在鱼缸了悠游，竟然来自于人的幻觉。

装在瓶子里的鱼

那么抛开鱼，回归于人本身。我们主观认定一个人的幸福感、价值观，会不会也是一种幻觉？我们认定傻子是可怜的，一辈子为人瞧不起。其实未必，《尘埃落定》中的傻子却是一个预言家，他接受了自己的无知。世人却认为自己聪明而陷入世俗困局。聪明能干的麦琪大少爷活在十九集，一辈子不想做土司的傻子却成了土司。真是对人世的一种戏谑。

一想到自己处在一个较为封闭的场所，内心囚禁于一座孤城。我与塑料瓶里的鱼又有何差异？我的生命不也是操纵在命运之神的手中？我与鱼对视，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某天下午，一条鱼死翻着肚白。女儿说，鱼――死。我不想看到第二条死在我的塑料瓶里。我骑着车子，把它带到溪边放生了，心里特别轻松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