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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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们管指甲花叫“海纳”，等到秋天的时候，地里的豆角长出豆子来，喜欢红指甲的人就可以用指甲花染指甲了。也许你可能会问:“染指甲和豆子有关系吗？”那么，我会告诉你:“有关系，太有关系了。”指甲花开花的时候，像个造型优美的酒杯，酿出芬芳和甜蜜。女孩子们守着她，想要染出鲜红的指甲。姐妹们相互帮忙，或让妈妈帮忙，把捣成泥的指甲花放在指甲上，但必须要放在吃过煮豆子的手上，据说吃过煮豆子后的指甲更喜欢指甲花，所以染出来的指甲颜色更美。

      吃过煮豆子后，很有仪式感的端坐着，姐姐把棉花放入手心，叫我握拳，然后把指甲花泥放在指甲上，再用豇豆叶子盖上，保证封好指甲后，在拳头上包上手绢或者塑料袋，包海纳就完成了。入睡后两个小拳头无处安放，刻意举在被窝外面。可是，大家都知道小孩子睡觉不安稳，睡熟后不记得手上包着海纳，左右翻滚，来回拧着，早晨醒来时，手上包的手绢或塑料袋已不知去向。指甲花泥落在身上，也有落在脸上的，那些与指甲花泥亲蜜接触了一夜的肌肤倒是变了色。有指甲花般的艳红，也有淡淡的泛着甜蜜的厚重的黄，也有流云般的嫣然。这些不期而遇的色彩，给我们或快乐或忧伤。

      我的指甲很少被染成鲜艳美丽的红色，脸蛋或是肚子倒是经常染上海纳花的颜色。姐姐爱笑话我染过指甲后的颜色，按姐姐的笑话，我知道为什么小孩子是染不了红指甲的。因为姐姐说:“晚上放屁，所以海纳被屁熏死了。”可是我又不明白包海纳一定得吃煮豆子，吃了煮豆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屁如跳豆。

      被姐姐笑话多了，渐渐不喜欢海纳花了，甚至会觉得这是一种会妖术的花，专门欺负像我这种爱放屁的小孩。

      家里有一盆海纳花，父亲说它有个好听的学名，叫做凤仙花。凤仙花有许多种颜色，种在温室大棚里还有驱虫的功效，因此也是一种受人喜爱的观赏花卉。趁家里没人的时候，趴在指甲花盆边仔细观赏它。烛台式的花叶排序非常有趣，底层的花谢了，留下一个个橄榄形状绿色籽囊。绿色籽囊上面有银色的绒毛，整个籽囊在阳光下呈现出银色的绿。我好奇的用指甲掐了一下鼓鼓囊囊的籽囊，只听见“啪”一声响，籽囊中跳出了许多赭红色小东西，它们吵吵嚷嚷的围着我，叫我娘亲。我被眼前的小东西吓着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

      “娘亲不哭哦！”

      “娘亲不哭哦！”

      这些小东西非常乖巧，它们跳来跳去哄着我玩，还答应我如果不哭就带我玩。除了小猫小狗，我可从没有和小种子玩过呢，我不能哭了，万一我的眼泪把它们淹死，岂不是没人和我玩了。这样想着，我也不哭了，要它们带我去玩。

      叫我“娘亲”的它们带我去花园，让我伸出手指，把我的指甲染成红色。它们教我用染成红色的指甲架起一座桥，它们跳到红色大桥上迈步向前。我的目光随着它们看到了一片绿意盈然的森林，森林里有威利旺卡的巧克力工厂，从巧克力工厂流出一条巧克力河。森林里的小孩子们都有宠物，她们穿着好看的公主裙，带着自己的宠物在巧克力河边采蘑菇。有一位名叫芯儿的小姑娘，她的宠物是个蝴蝶，她在叫我的时候，她的蝴蝶落在她的头发上，像一个美丽的蝴蝶结。我喜欢这个美丽的女孩，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她的手软软的有些暖。突然间，我有了一个念头，我非常想亲吻一下芯儿小仙子的手。趁她不注意，我迅速的亲吻了她的小手。芯儿咯咯的笑，她叫我娘亲。我一愣，才发现带我过来的小东西们不见了，森林里都是美丽的小仙子，她们的裙子都闪烁着彩虹样的光。她们的宠物有蝴蝶，有蜜蜂，也有绿色透明的小萤子。当我沉浸在无比的喜悦里时，听见姐姐在叫我:“梅娘、梅娘，你个爱放屁的小妖精藏哪里？快出来吃豆子啦！”

    “我想我还是快回去吧！不然姐姐一个人怪无聊呐！”我想姐姐了，如果姐姐知道我有这么些孩子，而且是小仙子，她会不会向爸妈告状呢？我要做一个好娘亲，不能让姐姐发现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我挥手向它们告别，让它们快乐的在森林里玩。芯儿拉着我的手，亲吻着我那双鸡骨头似的手，悄悄告诉我“娘亲，出去以后不要洗手，还可以通过凤仙桥来这里啊！记住，不要洗手！”我点头快速返回。

      走出花园的时候，刚巧姐姐也在，她揪起我，将我拎到水井旁，笑着浇了我一身水。我忙着扑棱身上的水，指甲上的红色随着滚落的水珠不见了。我嚎啕大哭:“我的红指甲，我的红指甲！”姐姐见状，拉起我的手指仔细看，没有发现一个指甲是红色的，越发儿乐了。姐姐安慰我说:“梅娘，今晚吃过豆子给你包海纳，你不要在被窝里放屁，明天就能染成红指甲。”我被迫答应着，跟姐姐洗过澡，去吃豆子。

      那天晚上，我怕自己不小心放屁熏死海纳，睡觉的时候叮嘱妈妈好好照顾我，发现我要放屁就打我一下。妈妈笑着说:“放心睡吧，梅娘睡觉可乖了，姐姐骗你的。”那一夜，我挤在妈妈身边，紧贴着妈妈睡着了。因为妈妈从来没有骗过我。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发现包在手上的海纳不见了。我大声叫妈妈，妈妈走过来，将我抱了起来，轻轻吻着额头说:“梅娘要去读书了，不染红指甲了。起来穿衣服，吃过饭爸爸送你去学堂。”“什么？我要上学了，我再也不用天天钻到花园里捣乱了！再也不会被蜜蜂蛰、被猫咪咬了！”我兴奋的跳了起来。冲出堂屋去找姐姐，告诉姐姐我也要去学堂了。姐姐已经梳洗整齐，背了书包，给我一块木板，说:“板板匠加油哦！”当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拿着老师涂成红色的木板召唤我的孩儿们时，唯有父亲和蔼的笑容。

      阳光透过海纳花的花瓣，照在我心里，我看见我的孩儿们在森林里茁壮成长，它们长成了一片绚烂的花海，它们穿着轻盈的裙子，带着可爱的宠物在巧克力河边嬉戏。而我这个做娘亲的人却成了一个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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