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份职业是农民,第二份职业是教师。从农民改行做教师我满心欢喜,因为我从小的理想就是老师,能说能笑、爱唱爱跳的性格也特别适合做老师。
可是仅仅做了三年教师,我就因为严重的胃溃疡和神经衰弱,不得不遵照医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教师岗位,去洛川县饮食服务公司当了一名服务员。
这一次改行,实在是无奈之举,我的心里别提多别扭了。从站在讲台上课到钻到床底下打扫卫生,我不会干,也不想干。
一次,我正在20多张床板的大通铺下清扫,一块砖头突然扔进来砸在我的大腿上,砸得我站都站不起来。原来是有顾客刚刚入住,听见床底下有响动,以为是老鼠,直接就扔砖头了。事后我还后怕了好久,想着那砖头如果扔在头我上,我可能就完了。再说擦玻璃,整个窑洞面墙的玻璃要爬到梯子上擦,我胆子小不敢上,每次都是邻居孙香兰帮我爬梯子。旅馆没有洗衣机,被罩、床单全靠手洗。刚开始手上没劲,总洗不干净,客房卫生也总被查出不合格受批评。好心的同事经常是干完自己的活后帮助我,就像当年在生产队收麦子,乡亲们干到头又回来帮我一样,感觉活是很累,但心里却是无限温暖。
虽然不喜欢,但既然干上了,我也不能就服输啊!于是我努力调整自己,学习着、坚持着、适应着,一段时间以后便慢慢适应了新的工作。后来在缝被子比赛中,我还获得了十五分钟缝一床被子的好成绩,获得了比赛的第一名。
那几年大讲“学雷锋”,我也在想做点什么好事呢?我和同事刘平商量后,就利用空余时间为所有的客房墙壁书写毛主席语录,写上红色语录的白墙焕然一新,美观了许多,得到了顾客们的一致好评。领导见此就想把饮食公司下属的几个餐厅也都布置一下,于是请木匠做了好些个床板大的画板,让我负责布置。这可着实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一是我只是自学了一点书法,不会画画;二是我们娘仨正在病中。我因为长期打扫卫生,灰尘过敏,患上严重的支气管炎和咽炎,整夜咳血吐痰,这个老病根后来一直跟了我35年,至今未愈。写到这儿,我要特别感谢烧锅炉的裴师傅,记不清有多少次,在我发高烧的时候,我爱人借他的推煤车一路小跑推我到医院打吊针。两个女儿也由于我工作太忙疏于照顾,双双生了重病,而且一病就是两个月。因为无人照料没有条件住院,我就自己学会为她们打针,每天煎药喂药。这个时候,如果我接了布置饭馆的大工程,再像当教师时那样累垮了,孩子怎么办?家里人和同事纷纷劝我不要着急,好好治病,旅社也减少了我的工作量。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我的病情有了好转,孩子们也康复能够幼儿园了。这时候,我在生产队时寒窑练书法的劲儿也上来了,我决定接受布置饭馆的活儿。
接下任务容易,完成任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一名普通服务员要成为一名画师,谈何容易。白天我请文化馆的美工,学校的美术老师带着我画,晚上,我就翻画册,学理论。从裱糊版面开始学起,我没日没夜的苦练,终于挂出了第一幅画,画的是一级厨师张林芝的头像和他的招牌菜。这幅画轰动了全公司,赞扬声更加激发了我苦练笔墨技巧的兴致,随着学习的深入,我的悟性愈强,进步更快了,又陆续画出了花鸟、动物、山水、人物等巨幅画,画挂满了所有餐馆墙壁。餐馆的环境大变,展现出从未有过的优雅品味,让就餐的顾客眼前一亮。看着顾客一边品尝美味,一边欣赏画作的样子,我的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涌了出来,这里面有劳动成果得到承认的幸福,但最大的感觉是苦,苦不堪言,身心俱疲。
有付出,必然有回报。洛川县饮食公司的环境美引起了上级领导的注意,延安地区商业局组织全地区十三个县市同行到饮食公司来参观学习,公司因此被评为先进单位,我也被评为先进个人,并晋升一级工资。
从这以后,我一边做好本职服务工作,一边发挥自己的书法和美术特长,不断美化更新就餐住宿环境。这样,我在饮食公司一干就是八年。
一九八二年,洛川县恢复重组县司法局,时任洛川县政府副县长李光世亲自点将,我又一次改行了,由一名旅社服务员成为洛川县司法局的干事,负责法制宣传教育工作。
新岗位面临着新挑战。出刊橱窗、流动展板、组织会展当然是我的强项,但法制报告、法制培训却是我的短板,自己以前从来没有系统学习过法律知识,现在要搞宣传只能临时抱佛脚,向老同事请教,加班加点突击学习。巨大的压力变成了巨大的动力,我以最短的时间登上了讲坛,定期为中小学生做普法宣传,为各单位职工干部做法制报告。刚开始,我照本宣科,照着法律条文念,干巴巴的,下面瞌睡打成一片。我很着急,就抛开上面发的讲义,自编教材,从法院收集实际案例,深入浅出,以案说法,这样大家都爱听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干中学,学了用,逐渐从外行变成内行,成为骨干。有时候,局里要组织大型的法制宣传活动,我就没日没夜的干,同事们开玩笑,说我不到70斤的体重,就像一片树叶,一阵风就吹跑了,但干起活来却有着拼命三郞的劲头啊。就这样,我在司法局一干就是六年多,期间荣立国家司法部一等功。
八八年,我再一次改行,调入县文化局做了副局长,走上了领导岗位,分管县剧团、文化馆、图书馆、新华书店和电影公司。以前我做干事,管好自己就行了,这了下子要管这么多人,我行吗?
上任不久,县剧团实行“目标管理责任制”,我主持会议,结果许多人提意见、发牢骚,闹得不可开交,我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没用,眼看没法收场,还是团长费劲全力才为我解了围。我逃出剧团一边擦眼泪,一边思忖自己不是当局长的料,真想卷铺盖走人了。回到局里,局长告诉我,上级决定的文件宣布完马上走人,不需要群众发言,这才是民主集中制。我左思右想,做领导不能光集中,还是要民主,要给群众发言的机会,我征求意见没错,可以先倾听,虽然不能当场解决,反映给上一级领导也是应该的。这样,我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决定向群众学习,为群众办事。春节前,我组织文化馆在大街上摆摊,为乡亲义务写对联三天,虽然天气严寒,但看到大红对联被乡亲喜气洋洋贴起来,心里也高兴。我还组织了民间艺术学习班,一有空就泡在班里,向民间艺人学习剪纸、农民画、麻绣。不少农民艺术家创作的充满乡土气息的作品,走出国门,在国际上获了奖,洛川县也被称为“中国美术之乡”。在组织新春秧歌调演中,我和其他同事一起挖掘传承发展古老的蹩鼓艺术,使之渐露峥嵘,受到各界注目和重视,成为黄土风中最杰出的代表。我还和剧团的同事一起帮助编排、修改原创秦腔《黄河恨》,参加了全省调演,成为剧团的代表作。就这样,我爱上了这份工作,在洛川这个闭塞的县城里,我和同事一起耕耘着原汁原味的乡土文化。
九零年底,在知青返城的潮流中,我回到了故乡北京,这年我四十三岁了。回想在洛川的二十二年间,我五易岗位,当过农民、教师、服务员、干事、局长,点点滴滴历历在目,感慨万千,虽然每次改行都那么艰难,但我从来没想过混日子、求轻松,每次都是认认真真豁出去干,总想做点名堂出来,这种劲头,大概也是我留给孩子们的一点财富吧。
2014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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