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坟

上坟，是我们乡里人传统的叫法，也就是城里人所说的扫墓。

记得小时候，我们乡里一年上两次坟。

一次是过春节时，一般是正月初二，大人们领着小孩们都进山去，给先人上坟拜年。我们那时候小，先是跟着大人们步行，后来可以骑自行车去，再后来从别人家的三码子车去。山里的路崎岖不平，厚厚的尘土，人有时候就淹没在于尘土中。

另一次是清明节前，一般是从春分开始就可以上坟了，一直上到清明前一天，这段时间的哪一天都可以，个别在清明节当天上坟的也有。进山的情景跟初二上坟是一样的，满山沟的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时不时跟熟人打个招呼，从山里出来还是满面满身的尘土。

上坟这件事，每个家庭都是一样的，有着比较严格的要求，基本都要把小孩们带上，不去那是绝对不行的。这样，在我们的内心深处，自小就刻下了上坟的时间概念、仪式概念和必须概念。

后来，随着上学、参加工作、成家，我们进城了，又一步步从县城到了省城。由于时间的关系，原来的两次上坟变成了一次，就是清明前的这次了。

今年遇了个新冠肺炎疫情，前一段时间父亲就跟我商量上坟的事，大致定了个调子，如果有统一的不让进山的限制要求的话，就只能按要求办了；如果没有统一要求，就赶在清明前去上坟。

前几天，我先跟乡里的熟人问了问，看有没有做么限制性要求。他们说，像农村这样分散的上坟扫墓，是允许的，当然也限制一些大规模群体性的活动。问完，我心里有底了，跟父亲在电话上作了沟通，跟弟弟具体定了个时间。

这个时间就是今天，星期三，阳历3月25日，阴历三月初二。主要是考虑清明前的这个周末，很可能人太多，山路窄小，到时候进山的车辆恐怕会车紧张。依往年的经验，情况总是这样的。

于是，我们今天去了。早上八点从城里出发，弟弟开的车，父亲和母亲都去。至于上坟的纸料和祭品，父母亲早就准备好了，他们说我们工作忙，所以提前作了准备，而且每年都是这样。

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赶到了老家的地界，我们在镇子上买了几挂鞭炮，然后，让母亲呆在老家屋里，父亲、我和弟弟直接进了山。作为七十多岁的父亲，今年也特别想进山看看。

因为是星期三，进山的人不多，弟弟开车的技术好，路也比较熟悉，我们基本是一路通途，顺着崎岖的山路进到山里。

父亲带着我们弟兄俩上了五处坟。

第一处是我们的太爷，太爷我们是没有见过的，听父亲说，太爷是个很上进的读书人，去世的比较早。我看过父亲保存的太爷写的一页字，字写得那么工整有力，堪称书法作品。

第二处是我们的爷爷奶奶，奶奶的坟原来跟爷爷的不在一起，是前两年搬到一起的，这是父亲的一个愿望。爷爷奶奶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在我头脑中留着很深的记忆，爷爷个头较高，奶奶一双小脚，他们都活了八十多岁，是庄子上的高寿，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正在上初中，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刚参加工作。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对我格外偏爱，我也特别敬爱奶奶。奶奶一生拉扯了八个孩子，父亲是儿子中的老三，在儿女中排第七。父亲经常说，在生活非常艰难的条件下，奶奶调度有方，把八个子女拉扯大，真是不容易。

第三处是外爷外奶奶。实际，外爷外奶奶的坟不在近处，我们去不了，按照乡里的规矩，我们划一个圈，把纸料烧在圈里，心中送上一份默念。这样，在天堂那一边的外爷外奶奶才能收到我们送的“银两”。在我的记忆中，外爷外奶奶是两个慈祥善良的老人，母亲在他们六个兄弟姐妹中排第二。

第四处是大爷大奶奶。他们俩我是没有见过面的。他们的坟就在爷爷奶奶的附近，父亲说大爷大奶奶家境较好，那一片地是旧社会他们花钱买的，后来都成了集体用地。如今，那一片地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坟，有点公墓区的感觉了。

第五处是二伯二伯母。也在跟爷爷奶奶的坟不远的地方。在他们的坟前，我想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每当过年的时候，我曾坐在他们家的铁炉子旁，吃几块排骨，喝几盅酒。那情景，只能成为永远的记忆了。

出山的路上，父亲给我们讲着过去的事，还有我们见过的或没有见过的亲人，一切，是那么亲切，而又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