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大法师捉个妖被整的惨兮兮的就够可怜的了,在受伤严重快要一命呜呼的时候,还碰上这么一只没脑子的狐狸,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不过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只狐狸竟然牵扯了他一生。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千年的光景里,他只为了寻找这么一个相似的身影,这么一只可恶的狐狸。
1、
闹铃不近人情的响着,迷糊之间记起了今天周末,于是李白一脚就将闹钟踹了下去,“啪啦”一声,四分五裂,闹钟停止了吵闹。
捡起从闹钟肚子里滚出来的电池,他三步两步把它放在了书桌上,然后”哗“地掀开了李白的被子,比闹钟还不近人情。
李白震怒坐起来,哪个混蛋敢登堂入室扯本小姐被子。
”太阳晒屁股了,你还不快点起来!“
眼前这个不近人情登堂入室掀人被子可是又帅得惨绝人寰的恶霸不就是邻居奶奶家的孙子,自己的青梅竹马的纪若影吗?她嘟了嘟嘴表示不满,然后把屁股后面那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往身上一盖,继续躺倒皱着眉捂着耳朵不听:”今天是周末,我要在床上挺尸,谁都不能拦我。“
第一次见到纪若影的时候,她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团子。听说邻居的孤寡老奶奶不知怎么多了个小孙子。那时她正努力的将碗里的饭播撒在餐桌上,听到爸妈说这个小孙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她倏地从椅子上一滑就从桌子底下钻出去了。一路跑一路想,一定要那个漂亮的小孙孙给自己做老婆。
哪晓得自己还没来得及调戏,就被漂亮小孙孙的熊抱和激动的不停地说什么”终于找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你不是都忘记了吧?该死的,不是叫你别喝孟婆汤了吗?你不是觉得味道不错多喝了两碗吧?”这样的言语和看着她的怪异而热切的目光给吓得腿一软,径直跑回家里没敢出来。后来接触久了就习惯了。两人一块儿玩耍,一块儿上学一直到现在,对方尿床到几岁都一清二楚,对于这个胆大妄为登堂入室的行为,她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而且他还是唯一看到还能触摸到她的白色毛茸茸大尾巴的人。
不过纪若影第一次见她可不是在奶奶家。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大法师,因为粗心大意,捉妖时反而受了那妖的垂死一击,受了重伤,若是没有人救治必死无疑。可他向来独来独往,当时又是冰天雪地的深山里,行人的影儿都不会有。他才二十八啊,如此年轻而才华横溢,被人知道他死的这么蹩脚,岂不有损他一世英名,他不甘心呐,可,又能怎么办呢?
意识有些涣散,他用自己坚韧的意志力强撑着。一阵迷糊一阵清醒。当他清醒一些的时候他看见自己身上本应覆盖的雪不见了。一个雪白的身影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面前来,冰天雪地中,走近了才清楚的看到那是一只雪狐。那是他第一次见她,那时她没有名字,那时她还只是一只雪狐。
“你是法师吗?”她说。
是妖,他本能的反应,想要拿起符咒,做好架势。可是身子已经冻得僵硬,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更别说能有什么动作了。
“你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她的声音脆脆的。
那时的她道行尚浅,仅仅是会说人话而已,也许还会一些简单的术法。
她优哉游哉的摇着自己的大尾巴,又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脸,说道:“你死了吗?如果死了的话,我可不可以吃了你?你知道,雪山的东西都很少,吃了几百年我早就吃腻了。好不容易碰到个人。我听人家说,人的肉非常的鲜美。”说着,舔了舔嘴,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
狗屎,要不是老子命在旦夕,还容得你这么个小妖怪在面前放肆。他狠狠的瞪着它。
她又在他身上左闻闻右闻闻,忽然很高兴的说道:“哈哈,你身上有好吃的东西。快给我,快给我~”然后她开始不停的刨着他身上的雪。他严重怀疑这狐狸的脑子给驴踢了。
他皱着眉头放下身段气若游丝地说出那样的话:“狐狸……狐狸……我们……做笔……交易吧。”
听见声音,她停止了刨雪的动作,摇着她的大尾巴,跑到他脑袋前,说:“你叫我?干什么?你的声音好难听啊。”
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狗屎!他的声音出了名的温润如玉,又不乏气势,要多有范儿就多有范儿……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住发飙,纪若影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凉凉的刺进肺腑,牵扯的伤口都痛了。
也许是看见他扭曲的表情,她又说道:“你看起来很难受。你想拉屎吗?”
他忍,他再忍,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怒火,换了简单的词语可怜兮兮的说道:“救我。”
“可是你是法师诶,法师还要我救吗?你不会收了我吗?”思索良久,她说。
“不……我……保证……。只要……你……救了……我……”意识越来越模糊,只留下两个字:“救……我……”声音轻飘飘的,快要淹没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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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啪,噼啪”耳边时不时地响起柴火爆裂的声音,非常的温暖,身上却依旧凉凉的,火焰似乎止不住凉意。纪若影扯了扯毛茸茸的被子。奇怪的是,怎么被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盖了肚子就盖不到其他地方,可是好冷,好冷。冷得他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才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毛茸茸的雪白的脑袋,他吓了一跳,挣扎着要起来,却牵扯了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啊。”“被子”的主人忽然睁开眼睛,收起尾巴,毛茸茸热乎乎的仅能盖住肚子的“小被子”立刻离了身。顿时,刺骨的凉意袭上身来,纪若影不禁打了个寒战,扯得伤口更疼了。
正龇牙咧嘴忍受疼痛,耳畔传来一个脆脆的声音:“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因为便秘昏倒在雪地里。”说完还用爪子扒拉一下耳朵憨憨地笑笑,为自己见识浅薄而感到不好意思。
纪若影感到一股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还直冲脑门。经验丰富的他迅速的分析了一下形势,虽然不明朗,但是可以肯定一点是:他被这只狐狸给救了。真是太丢人了,打死他都不愿承认自己被妖怪救的。而从刚才运功的结果看,该死的,这只狐狸只是给他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和保暖措施,而且做得还很挫。
雪狐盯着满脸沉思,眼神阴晴不定的他,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噼啪”柴火爆裂的声音拉回了纪若影的思绪,雪狐看了看,闻了闻,摇着尾巴走向门口。
“你去哪?”声音依旧沙哑,喉咙干得厉害。
雪狐回头看着纪若影说道:“我要回家了。”什么?回家?它如果回去了他怎么办?
“等……等等,我们可以谈谈。”他虚弱的说道将眼神看向别处咋了咋舌,呸,真丢人。
见雪狐停止脚步回了头,疑惑的看着他,他赶紧说道:“你救了我,我理当报答你。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好事做到底,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得到。”
果然,它立刻小跑地扑过来,眼中放光地兴奋地说道:“真的?真的?如果我要那个,那个还有那个,你都会买给我?”说完还流了一地哈喇子。
那个,那个,那个?到底是哪个?不管到底是哪个,嘛玩意儿,答应了总是对的。他费力的点点头,“嗯”了一声。转眼就看见自己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唯一丢失的是——干粮、干切牛肉……
纪若影正一脸无语,雪狐蹦蹦跳跳的跑起来,好似得了天大的便宜。忽然,它又说道:“那你还要带我下山去,雪山的风景几百年都是这样,我看腻了。”
“……”这是附加条件吗?可是他记得他只承诺答应它一个要求啊。犹豫了会儿,他说道:“带你下山可以,不过你会变成人身吗?”
雪狐兴奋的声音很干脆的说道:“不会。”
“那么,你会变化之术吗?”
“不会。”
“你……”
……
问了半天,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它真的是修行了百年的狐妖吗?基本上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会说话,会狐火以外,一无是处。
他无奈的说道:“你什么都不会,叫我怎么带你下山?”其实他早猜到它会的很少,他真没有带一只狐妖下山的欲望。
雪狐耷拉着脑袋,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毛茸茸的大尾巴拖在地上,缓缓的向洞口走去。
纪若影觉得自己的眉毛都痛了。他皱皱眉,怎么着,感情不答应它谈判就立马破裂了?
他心里越气,脸上的笑就越发灿烂,声音也越发温和。“那什么,狐狸,你去哪儿啊?咱们凡是好商量啊。这不是还在商量中吗?没什么好泄气的。呵呵~”她依然耷拉着脑袋,拖着尾巴,缓缓向洞口移去。
“要不然这样吧,你先救了我,等我伤好以后保证想方设法带你下山。”狐狸耳朵立马精神地竖起来,转过身,眼睛放出光来,问道:“真的?”
他恨恨地点头应声。好吧,他失败了。太失败了,这是他灿烂人生的第二个污点。
看见雪狐精精神神的蹦跶着,他沉着声音道:“既然都说定了,还不快来为我疗伤。”运功疗伤什么的,他已经不指望了。用最慢最烂的方法敷药什么的好起来吧。
蹦跶着的雪狐忽然停下来,疑惑的问道:“什么?”想了想,又说:“我不会啊。”
他忍,他忍,他再忍。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脾气好过,他甚至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了:“那你还不快过来,我教你。”抑制不住的愤怒的声音却带着可以感受到的隐忍。要不是怕自己暴走发飙把唯一的救命稻草吓跑了,他真恨不得吼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最后,还是在他自己的顽强生命力和她的蹩脚疗伤法下,他渐渐的好了起来。然而转瞬之间,当他们下山的时候,却已经过了半年。这半年间,他一边教她一些简单的变身术,一边努力的恢复元气。而她也学的很努力,每次看见她,他都忍不住要感谢一下上苍把他生的这么聪明。
俗话说,勤能补拙。她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最后还是学成了变身术。摇身一变,头发银光闪闪地柔软的覆盖在身上,肌肤如凝脂一样,肤色如白雪一样,曲线似观音的玉净瓶,剪水秋瞳配殷桃素口,自是人间难得一见的俏丽模样。纪若影不禁鼻血直冒,脸“倏”地一下红了,烫得好似发烧。狗屎,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他擦了擦鼻子,把自己身上的褂子丢到她身上,掩去春光。狐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无奈的解释:“人是要穿衣服的。快穿上。”话是这么说,不过在看见她手忙脚乱,找得到领子又找不到袖子,找得到袖子又找不到扣子的样子,他只得无奈的帮她穿好。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半年已经被她折腾的心力交瘁,二十八的大好年华硬生生的被折腾成七八十的糟老头子了。
然而一穿上衣服,问题就凸现出来了。本以为虽然她变身术学有所成,但就是变不去她的狐狸尾巴,这也没关系,用衣服遮着就可以了。穿上衣服才知道,衣服根本就遮不住。且不说她的尾巴一块看起来鼓鼓的就像塞了一麻袋棉花,就是说她多动的性子,尾巴摇来摇去,在衣服里根本藏不住。无奈之下,他只好用术法,将她的尾巴隐去。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她的尾巴,这样,即使她怎么摇尾巴,也和常人无异。
而如今,她的尾巴也是他寻找她的特征之一。
千年之后,当他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团子。那时阳光明媚,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微风吹拂,枝叶摇曳,树梢上立着小鸟儿,和不知疲倦的蝉对着山歌……当然,这些她都没观察到。她正惬意的摇着自己的大尾巴啃着刚买来的冰糖葫芦,口水分泌得有点多,连着融化的糖糊了一脸。
他激动的抱起她来,紧紧的抱着她。千年了,一次次的转世轮回,寻觅与错过,终于还是让他找到了她。
他正高兴又兴奋中,她却一受惊,尾巴伸直差点儿没嗝屁了。
看见怀里的小团子忽然间瘫软了,纪若影吓了一跳,检查了半天,确定她只是昏了。他长叹了一口气,勾起唇角,摸了摸她屁股后面那条白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只要找到了她,就是变成和她一样的小团子小短腿,变成一点都不能衬托出他的仙姿的模样,陪她一起长大又有什么关系。
2、
其实,纪若影最近有点烦。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找到那只死狐狸,即便是她已经忘记了前世的一切,他也已经做好了和她一起变成短手短脚的小团子一块儿长大的准备。
可是她却奇怪的很,从前只有在他温柔的眼光下,会像过了点一样发毛,然后跑开。这倒也没什么,毕竟混熟之后,她也经常流着哈喇子看着他,亲近他。这才上初二不久,她最近却很明显是在躲着他了。他越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一如既往地跟她亲近,她越是躲闪。原来在学校里遇见,她大老远就笑呵呵地给他打招呼。现在,却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跑。原先上下学一直都是一起的,现在却用各种理由搪塞他,就是不肯跟他上下学。再这么下去,她岂非和他更加疏离?他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狗屎。
想到这种情况,纪若影就一阵窒息。心好痛,灼热的感觉好像要把自己灼伤。不,他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要把事情问清楚。
“我要挺尸,谁都不能拦我。”李白径自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在床上装死。
纪若影把手环在胸前,靠着她的书桌,说:“你最近为什么老躲着我?”
李白躺在床上,背却一僵,抽了抽嘴角讪讪地笑:“没……没有的事。”
她有没有躲着他,她当然是最清楚的了。从小一块儿长大,他俩都谁跟谁了。可是……可是……可是谁叫他在篮球场上投篮的姿势这么好看?谁叫他教她写作业的时候的声音那么好听?谁叫他带她去食堂抢饭的时候这么靠得住?谁叫他讲的那些他说是他们的前世今生的故事跟真的一样,而且她也不想同学们说她对他……哎呀,她的脸有些烫,她抓了抓枕头,把脸埋进去。不能让他看见。她好像开始喜欢纪若影了,喜欢他看着自己时的温柔,喜欢他见自己做傻事时的无奈,喜欢他偶尔发发飙的样子,喜欢他给自己将他们前生的故事。她的身体好像有种感觉,好像在前生他们真的是认识的,很熟很熟,熟悉得让人心痛。
心跳也好快,她不动声色地深呼吸。
她不愿意说啊。根据他恶补的一堆她奉若珍宝,他视如草芥的言情小说,他稍微一思索,把手里的东西一甩,甩在她的脸上,“哎呀,手滑了。”
“你你你!!你那明明就是甩!!你……”她抓起甩她脸上的纸“蹭”地从床上爬起来,插着个腰,指着一脸无辜装模作样的纪若影准备揭穿他的阴谋并且破口大骂。
眼睛无意瞥到手里拿的纸,仔细看了看,诶诶诶?电影票?虽然是她期待的那场,但她这么意志坚定,凭这点东西怎么可能诱惑得到她。诶诶诶?这是……牛排餐厅的预定券!!!!!!!
他嘴角微扬轻声说:“去不去?”
眼睛里放光的她,迅速起来收拾自己。
看着眼中带着饿狼绿光上蹿下跳的李白,他的笑意更深了。他就知道她逃不了吃肉的诱惑。
他想起他带她下山后的情景了。有一回,他们在一个路边的小茶摊休息,他点了两碗葱花牛肉面。她坐在凳子上很不安稳,左看看右看看,左闻闻右闻闻。看她这个样子,他多想装作不认识她。
面终于端上来了,他拿着桌上的胡椒粉瓶子撒了点。胡椒粉的味道融入面里,别有一番风味。
狐狸新奇的看着他,在他放下胡椒粉瓶子后,她立马拿起来闻了闻。顿时,一个喷嚏响起,声音不大,气势却惊人,把桌上的面都震到地上,只差没震翻桌子。
连周围的桌子都受到了波及,大家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地震后的余震波及的,弄得一个个人心惶惶,深怕那个“什么地方”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
周围嘈杂的惊慌的声音嗡嗡的响起,纪若影泰然自若的捧着牛肉面吃的津津有味。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招了。他志得意满的看着众人惊慌后为自己的食物感到遗憾,顿时觉得这顿饭变得更加美味了。他心里哈哈大笑,脸上吃着面一脸的陶醉。
忽然,他感受到一道火热的视线,不用想也知道这视线是谁的。
只见狸狸哈喇子快要溢出嘴角,一脸渴望,眼睛忽闪忽闪,水灵灵的看着他。他一转脸,侧身不去看她,继续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狸狸忽然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然后把凳子一移,俯下身去。
喝完最后一口汤的他正好看见这一幕,一个爆栗下去,敲得狸狸抱着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益发显得可怜兮兮的。
“不是三番四次说过了吗?你是人。是人!你知道吗?叫你不要随随便便捡地下的东西吃,不要随随便便舔东西,不要随随便便这里闻,那里嗅,你没长耳朵吗?……”纪若影压低了声音恨恨的对抱着头可怜兮兮的她说道。
说了好半天,他无奈皱皱眉,跟老板再要了一碗。
等面一上来,狸狸瞬间容光焕发,吃得非常欢乐。纪若影不禁感叹,还好教会了她用筷子。
不然要是像开始那会儿一样,就算这个茶摊人少,也一定会吓死个把人。
那次,是在一个市镇上,他和别人约一个酒楼边的观音庙谈事。因为怕狸狸受不了观音庙的灵气,就叫她在外面等着。等他谈完事出来后,到处找,却发现她摇着尾巴,在酒楼里看着人家吃饭流口水。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吃下去,掌柜虽然很客气的要请她出去或者她可以选择在这里用餐。可是想来她当时脑子里除了吃、什么都没剩下。掌柜的好说歹说,她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正在她差点扑到人家饭桌上舔起来的时候,他正好赶到。揪着她的领子,尴尬得向用餐的人道了歉,又请掌柜的带他们到楼上的包间去。
上了包间,他提起的心才放下来。狗屎,她到底能不能安分点儿,少给他惹点事儿。他出来打“散工”,接个活儿,养活她容易吗他。也不管她的狐狸外表里面装的是猪脑子还是驴脑子,他罗里吧嗦的教训了她一顿,觉得心里舒坦不少之后,才叫小二上了盘干切牛肉,再点了几个其他的小菜。
那次似乎是狸狸第一次下山吃东西。她还什么都不懂,一脸兴奋的看着饭菜一盘一盘的端上来,尾巴摇得特别勤快。
他一直扯住她,深怕他一个松手,她就扑到桌上去了。
好不容易等小二上完了菜,再吩咐小二不用进来伺候之后,他把门一关,隔断了外面的喧闹,他才放下心来。
而如他所料的是,她果然扑到桌上去了。
只不过她正对着几个菜这里闻闻,那里嗅嗅,还没有开始下嘴。
他一把将狸狸扯下来,命令她端坐好:“不坐好,这些东西都不给你吃。”
话一落,狸狸立马摇着尾巴乖乖的坐好,眼睛盯着他手上的干切牛肉。看样子就知道,在刚才那一顿嗅之后,她锁定了这一盘菜。
看她乖乖的坐着,一脸期盼一脸讨好的摇着尾巴,他心情大好。小样儿,总算也有能制住她的时候。想当时在雪山,吃了她多少亏啊。
不过看她期盼的样子,再加上他也不是个不知恩图报的人,他还是不要捉弄她比较好。难保她一激动,一发怒,不会现出原形。
他将牛肉递过去说:“喏,吃吧。”
结果……
他满脸的黑线,脸臭得不能再臭,开始为他刚才的结论而后悔,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
看着狸狸吃得津津有味一脸幸福满足的样子,他无语之极。蹙眉吼了句:“喂。”
狸狸停下嘴疑惑的看着他,水灵灵的眼睛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纪若影皱了皱眉,左手握了又握,咬牙切齿的嫌弃的说道:“麻烦你把我的手吐出来。”
狸狸这才张嘴,把他的手连盘子一起吐了出来。
看着满手的哈喇子,纪若影除了满脸的黑线外,连眼睛都黑了。
半晌,狸狸吃完了牛肉,长长的心满意足的呼了口气,说道:“我说刚才怎么觉得硬硬的,还以为是骨头什么的,正想一口咬下去的,嘿嘿~”她越是这样无害的憨憨的笑着,他越是想痛打她一顿。
那时的他也没有想到后来,他竟然牵牵连连,竟会有护她还来不及的时候。而这一牵绊,竟是千年。
3、
吃饭、看电影,这在言情小说里可是两大利器。通过吃饭加深感情,还能够造成一个吃人嘴软的局面。看电影嘛,在黑乎乎又安静的环境下,正是咬耳朵的好时刻,那这耳朵咬着咬着,不自觉的咬到了嘴唇上那也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嘛。即便是咬不到嘴唇上,对于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却是极好的。纪若影默默回想着在言情小说里吸收过来的知识。转头看着黑暗中,身子略微前倾,看电影看得入迷的李白。那双黑多白少的眼珠子必定轻轻颤动,好似里面藏着多少慧黠,可是他知道,那只是表象。
他不禁想起她第一次看戏时候的情景了。那时候可不像现在,乌漆墨黑的环境下,一人一个座儿地看。
那时候,戏一般是在白天看的。有钱的买个座儿,没钱的就站着。
像他们这种凑热闹的,他也没想要给她买票坐着。
她站在人群里看着戏台上一脸兴奋,尾巴不自觉地摇来摇去,一会儿碰着这个,一会儿挨着那个。被碰着的人往这边看,却又看不到任何东西,瞬间觉得背后阴风阵阵,戏也不看了便匆匆离去。
她看的高兴了,拍手大笑,尾巴摇得更加欢快。不想,一边坐着的官人,茶叶蛋也似的脑袋便露了出来——她的尾巴将这官人的假发扫到了地上。
茶叶蛋官人气急败坏地尖叫道:“谁?!!!”转眼看见离他最近的她,满脸怒容,火冒三丈。
他特意站得离她远了点,以划清界限。见人家发难,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看她怎么办。不吃点儿亏,还以为这红尘是好行走的。
可是她——却一下子哭了出来。
豆蔻年华又如花似玉的模样,睁着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眼泪汪汪,泪珠一颗颗滚落,哭得很是伤心。周围看得人可看不过去了,七嘴八舌地帮她主持公道,直说的茶叶蛋官人好像残害了生灵一样羞愧难当掩面而去。
他看得一个瞠目结舌。
一如现在他看见她哈哈大笑,手不停地拍打他的大腿时,他的表情一样。
电影结束,正往外走,看着哼着小曲儿的她,他明显的感觉到她心情很好,他也不禁嘴角上扬。
顺着人流往外走,突然,她站住了。遮遮掩掩地从他身旁走开。他疑惑了。
她掩着嘴摆着手,示意他走远点。然后,她又周围张望起来,好像怕被什么人认出来。
顺着她的目光,他看到学校里的同学。这几个同学还是他们都认识的。
见她如此,纪若影一把心头火“蹭”地冒上来,他是有多见不得人,多上不了台面?她是有多么不想让人家看见他们俩在一块儿?
他黑着脸不说话,径自走着。她在后面远远地东张西望地跟着。
走到回家的路上,人流渐渐散去。
在一个拐角,他等着和她新仇旧恨一起算。
于是,在一个拐角,小白一转,听到一句冷冷的话:“你躲我干嘛?”
“没,没,没,躲你啊。”小白一愣,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你……你要干嘛?杀人灭口?”纪若影把她逼在墙角,她用手插在胸前戒备,眼睛却不敢看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吗?你到底想怎么样?嗯?”哈?小白顿时懵了,她想怎么样?她不想怎么样啊。
看她这副傻愣愣的样子,纪若影盯着她,好像要将她射穿。然而最后,他抬起头,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脑子不好使,没关系,我从来没要求你学什么;你不懂得人间的常识,可以,我可以一点一点慢慢教你;你爱吃肉享受人间美食,行,我拼死拼活努力赚钱养活你;你调皮捣蛋爱捅娄子,没事,我竭尽全力保护你……你喜欢粘着我,好,即使再烦我都不会扔下你;你忘了我,忘了我们的点点滴滴,不要紧,我会一点一点告诉你;即使你只是一只不成气候的小狐妖,我又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现在,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躲着我?我就这么让你觉得不堪吗?啊?”
天上好像打雷了轰隆隆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怎么挣脱了纪若影跑回了家里。
这天晚上,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脑子里不断回放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纪若影的表情、纪若影的话、纪若影的声音、纪若影的气味……
迷蒙之间,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纪若影叫一只雪狐“小白”。
梦里的纪若影仙风道骨,穿着道袍,衣袂飘扬,发丝飞散。他带着雪狐走过壮阔的荒漠,走过柔美的江南,到过与天同色的大海,去过白雪覆盖的高山。他总是快快的走在前面,她却留连地稀奇地看着每一个地方。然后,他停下脚步,叹一口气,回过身来等她。他拉起她的手继续走,他的手总是温暖的。
梦里的纪若影会对雪狐凶巴巴的发飙,告诉她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每次看见她做傻事又会无奈的叹气;每次看见她站在别人摊位前流口水,他总是皱着眉头瞪着她,可是最后还是会给她买。其实她虽然笨,虽然不谙世事,可是她知道的,她知道他为了养活她,接了很多斩妖除魔的活儿。
小妖小怪,他有时也会带她一起;若真是遇到凶险,他却只让她留在住处等他。可是呀,她真的是太喜欢纪若影了,喜欢他看着自己时的温柔,喜欢他见自己做傻事时的无奈,喜欢他偶尔发飙的样子。而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她只是知道,她一刻也不想跟他分开。
梦里的镜头一转,一只穷凶极恶的却遍体鳞伤的妖怪张牙舞爪向纪若影发动了攻击。平日捉妖时总是自信满满淡然处之的纪若影,此时却一身鲜血狼狈而戒备地蹲在地上,而那雪狐,正躲在他的身后,受着他的庇护。
心好痛。
如果她可以多学一些法术,或者他就不会这么辛苦了。都怪自己懒,在雪山活了好几百年,却连个人形都修不成,更别说其他高深的法术。
眼看着这妖怪攻击过来,千钧一发之际纪若影也拼尽了全力。如果承受这样的攻击,他只有死路一条。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她,他不能退缩。
他好不躲闪,拼尽全力发动阵型。随着一身惨叫,妖怪化为一缕青烟,他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他的三魂七魄开始游离。
雪狐嚎啕大哭,抱着他,喊着他,求他留下。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拭去她的泪,她的泪流得他心都痛了,他怎么舍得放她一人留在尘世。“唉……”他叹息。
忽然,他看见她把自己的真元从腹中取出,他睁大眼睛,奋力阻止。
“少了真元,我不过是变回一只普通的狐狸,生老病死由天定。可是你却能活着呀。我不要你离开我。”
梦里的画面又一转,白狐模样的她躺在他的怀里,听见他絮絮叨叨的:“若是到了地府,你便在奈何桥边等我,我必会去接你。”蓦地,不放心似得,道:“若过了桥也不打紧,不过记得千万不要喝孟婆汤。不管孟老婆子怎么忽悠你,你可千万别喝。听见没?”
她好像笑了,梦境迷迷糊糊地,她好像觉得孟婆汤还挺好喝的。
4、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小白的脸上,闹钟又开始叫唤起来。小白懒懒的掐掉闹钟,懒懒的起床,懒懒的换衣服。又是周一,又要上学……
她懒懒的吃过早饭,走出门去。在上学的路上花开满蹊,纪若影斜靠在围墙上,晨光洒落在他身上,他随意地挎着书包看着她的方向。他在等她一起去上课。
她大方的报以灿烂的笑容,乐颠颠的走了过去。
好不容易遇见,这回,她不会再让他在千年寻觅中彷徨无措了。她知道,纪若影一直没有错。她就是那只雪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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