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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再无张居正——读《万历十五年》有感

世间再无张居正——读《万历十五年》有感

作者: 满月衣冠胜雪 | 来源:发表于2018-08-11 16:13 被阅读27次

张居正本身是个让人感情激动的题目。世人倘有色彩,其当为墨色。沉潜起落、血气氤氲成的晦暗,在风雨飘摇的明朝沉沉叹息。

曾贵为帝师恩荣尽享,时人道是锦上添花长乐未央。哪知一日身丧猢狲尽散,转眼断壁颓垣家业凋零,兄弟子侄充军边陲,被唾乱政权奸,谁承望。

可就是这乱政权奸,中兴了一个颓败之际的王朝,让明朝灭亡至少晚了四十年。他不是自己二荐的海瑞,厌弃时俗就罢官示威守持着精神洁癖痛斥天下,长成文人墨客赞颂不休的天地苍茫一根骨。不脏了自己就够,辞官后百姓如何天下怎样都不必放在心上——生不逢时是全部的解释。张居正不是,他无所谓自己被染成什么模样,也不急着划清界限博个清清白白的好名声,只要可以实现最后的目的就可以,手段如何肮脏卑劣都无所谓的。身在污泥中,他不指望着生成不染的白莲。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那个让他甘愿冒着灭族风险与世人唾骂抵着风刀霜剑一路走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改革。听起来有点可笑,身后被指贪赃枉法的乱臣奸佞,最大的心愿竟是改革。

这心愿始自他从翰林院毕业之后,刚毕业就闹着要改革,多少有点脑袋发热的嫌疑。年少轻狂,他指着满朝文武骂:吏治腐败、财政困难、富人不必缴税、贫民赋税严苛几近易子而食,这样下去迟早得亡国。大员们笑,只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多少艰难险阻摆在前头,多少达官贵胄凭借着这赋役安享太平,才入官场的愣头小子说改就改了?没人理他,他一气之下称病归隐,按照故事正常的发展走向,他应该是成为一个落魄的文人,念着“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放浪形骸。他没那么潇洒,毕竟他还有个考了半辈子举人也没当上政府后备干部的爹。张居正爹眼里的朝廷官饭是毕生梦想,不给改革就称病归隐了?谁给惯得臭毛病,登时给撵了回去为五斗米给人点头哈腰。这一撵,断了张居正的后路——弃官归隐是弃不了了,还是得想办法改革。

造化弄人,他当时的老师是徐阶,很沉得住气的老头。明里暗里跟高拱斗了十几年,还不忘把张居正扶上去继业。很难说,徐阶的作为是对是错,朝堂党争固然有损天下,可不这么着,奸佞当道万马齐喑同样祸乱朝纲。不得已的时候,手段肮脏与否由不得人。徐阶如是,张居正亦如是。

隆庆六年,穆宗即位,高拱弄权,遭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进谗李太后,以“专政擅权”之罪打回原籍。张居正终于在遍历党争后身居高位。距其称病归隐二十三年,少年近暮年,可少年不老。他还是想改革。

说实话,看到这的时候,我是怀疑的,甚至觉得他可能就是借着当年称病归隐的名头抒发今昔之叹,临了博个名。宝马雕车香满路,大权在握皇室信赖臣子敬仰,世人至此无所求。可他不一样。这个世人眼中手段老辣的权臣奸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号令天下变革弊政治国平天下,多讽刺。没多少人信他,他不以为意——多少年都过来了,这群人还是这样,喊着口号含着热泪无所作为惯于抠着圣贤书跳脚,救不了天下。

想救天下,得改革。官居宰相当天,他闭门谢客告诫家人:我现在当上宰相了,你们不许与任何政府官员来往,不许收礼物、议论国家大臣。当时看来,不过是谨言慎行。可联想到后来抄家流放,我才突然觉得:他是在竭尽全力为家人留条后路啊!他知道自己的改革会带来些什么,会给家人带来些什么。他说,自知身后必不保。他说,所结怨于天下者不少矣。可他义无反顾啊,你看天下苍生,把无限希望都寄托在国之栋梁身上,期盼着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将上马定乾坤。时运不济,这借口被太多人用烂了。所以他得站出来,总有些东西,时势富贵都不能动摇,哪怕太上忘情,也该有所抉择,凭的是一腔孔孟救世意气,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这个最狡猾、心最狠、手最黑、为官最狠的人,为护佑天下苍生赔上了身家性命,和骨肉相连血脉相亲的家人。

他写信给北方大总督,先说自己何德何能身居此位,像是平淡无奇的客套。可他又接着说,我坐上这位置不是为了光宗耀祖,我坐在这里,是为了富国强兵了。倘若是别人,多是官话打烂了的样,可放在张居正身上,却是剖白心迹无疑了。何必如此呢?这要剖白得不好,就要授人把柄。可他顾不上这许多了,何谓改革?改天下弊政,革权贵之利。唯此方能还利于民。这事不太好干,会得罪人,一不留神就给扳下去了。扳下去就改革不了,他得拉点同盟军。多难过啊,文人倨傲,想给百姓干点事,还得用挨百姓骂的法子。

做好了铺垫,八月,张居正改革。省议论、振纪纲、重沼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六方面着手,核心整饬吏治,富国强兵。不省心的掉书袋们站出来作王霸之辩,他痛驳其“不知王霸之辩、义利之间在心不在迹,误以仁义之为王,富强之为霸”。转头就提出要把解决国家“财用大匮”作为自己的治国目标,首先巩固国防,整顿吏治,从权贵手里给百姓抢钱。继而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直接改善了明朝的财政状况,太仆寺存银多达四百万两,加上太仓存银,总数约达七八百万两,太仓的存粮也可支十年之用。二月,上述请求免除自隆庆元年至万历七年各省积欠钱粮。张居正的眼光不隅于此,面对商业日渐兴盛的情况,他果断提出“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提倡农商并重,商税任意增加的局面得到了有效遏制。

财裕民足,四海晏然。

按理说,改革实现了,他该告老还乡乐享天伦。权贵们上疏一日多于一日,皆指其弄权。再不走,该来不及了。可张居正贪啊,贪恋这生民无忧。他知道,自己要是就那么走了,改革也就毁于一旦。所以啊他说,弃家忘躯,以殉国家。是孤注一掷,要为苍生死磕到底。他对神宗愈发严格,经书礼义的条条框框都搬出来约束幼帝,逼着他做个明君。他怕啊,怕自己走了神宗沉迷声色断送了天下,比怕自己身后子嗣无为更怕。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然把神宗当做了自己的接班人,在如此权倾一时变革天下吃罪权贵之后,子孙若能安居市井都是奢望。神宗也争气,在他的敦促下勤于朝政不理声色,万历前十年,是明朝历史上经济最繁荣、政治最强盛的时期。

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予自身求利益。他做到了,由是油枯灯尽再无惦念,放心的撒手而去。

后,万历十二年四月,神宗朱翊钧下旨查抄张居正家产。长子张敬修被逼自诬,株连亲友,荆川骚动。后不堪酷刑,血书鸣冤自缢而亡。次子张嗣修充军烟瘴地,死生不详。三子张懋修投井自杀未遂、绝食未死。子孙家人饿死、自尽者数十人。其母年逾八旬,惶惧哭泣,求死不得。

此时,距张居正去世一年又十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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