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啊，是最喜欢你的那一个
英语里总是爱用crash来形容喜欢，想想也对，撞击是一瞬间的，很多时候喜欢也是，类似参照于怦然心动的感觉。别误会，我不是说的一见钟情，那都是看脸的，苯基乙胺让你兴奋，多巴胺赐你欢愉，肾上腺素予你激动不已，爱情的荷尔蒙是会骗人的。而我的意思其实是，你积攒了很久的好感，有时候会因为一个瞬间而爆发，这个时候你便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了。
不过失策是难免的，我遇到过几次，清醒过后便只觉得自己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他明明不像夏日的晚风，更是比不上秋末的白杨。闺蜜李大眼说，你是自作孽不可活，这是以前被你拒绝的人黑暗的孤魂，接受审判吧。我膝盖弯曲朝她屁股上来了一脚，我说走你。
失误的次数也不算多，慢慢就忘了，但是我可以清楚地记得的，是我曾经喜欢上一个长相和身材都是九点五分，成绩只有五点五分的男生，我没有对他一见钟情，却任他驰骋在我高中的岁月里，一跑就是三年。那是我第一次如马拉松一般地倾心于他人，至于第二次，可能在很远的将来吧。
前一阵又高考了，这个名为“可以改变你人生轨迹的考试”，其实叫作“你这辈子最后一次不用看脸的考试”更为恰当。对此我没意见，适当的安慰当然可以起到缓解心绪的作用。每次说到高考，我总是会想起高考结束那晚，我们一起吃的火锅，那是有关我暗恋的一次终结。
也许双鱼座就是可以把“想”字发挥到极点，所以我总觉得其实备战高考和暗恋也有些相似，无非就是，长征二万五千里——坚持就是胜利。但是高考和暗恋又有些不一样，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因为高考的时候我的思维和行动都在告知世人：我要高考，我在努力，我不要回家种地（虽然现在觉得去乡下种地应该也挺好）；但是暗恋一个人大多数时候做不到身心合一，内心在狂热地对他吼叫，可一旦他出现我便被晃瞎了双眼，动弹不得。当然有人会采取奋勇直上的策略，不过这种勇士的壮举并不适合当时的我，毕竟怯懦才是暗恋的主题，怯懦带来的结果才是暗恋里最让人遗憾而回味的部分。
和李大眼的聊天永远都是我思维最发散的时候，我们从高考一路向前，一直说到了大学军训。我挺好奇那些怀念军训的人是个什么想法，因为我毫不怀念那十三天，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我每天都饿得特别快，好不容易盼到了吃饭的点，同一张桌子的“战友们”还会迅速挑走盘子里的各种肉类，其实说挑走都是我客气了，真实的情况更加悲壮：身体前倾，眼神锁定前方，饭碗迅速靠近盘子，筷子前后摆动的速度堪比机动船桨，然后只消得十秒，一整盘的番茄炒鸡蛋就没了；其实爱吃鸡蛋我没意见，好歹给我留块番茄吧。
军训时期，本就日子艰难，抢不到肉的我，整天像是在经历灾荒，所以那段时间里，我吃得最多的就是饼干，喝得最多的就是大瓶装的甜牛奶。
我暂时短暂的人生里的另一次军训更是时间久远，若要追逐细枝末节，就真的需要花费我巨大的脑力了。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我忘了抹防晒霜，在衣领的位置，肤色对比鲜明，是一个V字；还有那场把我们拯救于骄阳下的大雨，结果半小时后我们在湿漉漉的草坪上继续站着军姿。
其他的，我想想，哦对了，军训某天下午的休息时间，我们坐在太阳坝子里，他穿着一条墨绿色的裤子，裤脚被叠到脚踝上两公分；脚下是那双橘红色的Vans，他的军帽拿在手里，我好像还隐约记得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脚踝的皮肤紧致黝黑。他就这么走到我们身边，当然了，我主观认为是走到了我身边，我是有证据的。因为他只问了我一个人：我刚刚走得怎么样。
他被选进了国旗班，所以当我们面无表情地蒸发在骄阳下，他却外表精神内心懒散地走在主席台前，一手拉着红旗一角，我偷偷看过几眼，赏心悦目。没过多久，他就当上了马拉松运动员。
抱歉我没理好时间的先后顺序，因为光是想起他，就足够让我觉得思绪混乱了。
我妈早在我中学时期就问过我，她说你这么喜欢长得好看的，那你对好看的定义是什么。我本来想说“就是那种普世价值里的好看”，但是为了不显得我过于肤浅，于是我说“每个人对好看的定义都不一样，某天你遇见一个人，你会觉得这个人才不是别人口中的普普通通，你只要看着他，就觉得很舒服，那就是好看了”。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可是当这段话脱口而出时，的确，装得一手好逼。
电影小说里常常说我们不会忘记那个穿着白衬衫，永远成绩名列前茅的男生。可是，喂，现实生活差很远的好吗。我的学生时代里，这样的男生几乎不复存在，文科班里的前五名永远都是女生，而且，我们必须穿校服。我真的没见过几个高中生爱穿白衬衣的，要说与之最接近的，无非就是我们统一购买的劣质Polo衫，搭配极深的蓝灰色黑条纹外套，还有那条又厚又显胖的说不清是深蓝色还是纯黑色的校裤，我的腿被罩得像两根柱子，很粗的那种。我就是在这样的衣着下，长成了一个没有曲线、脸蛋浑圆的合格高中生的。
我和他同班整整一个学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第一次见他，他走在几个男生的最前面，我觉得他看起来太霸道；我顶着刚剪的短发，他觉得我看起来过于严肃。我那时本来就是个没有早恋心思的傻姑娘，和男孩子嬉笑打闹也没打算喜欢谁，不过青春期总是会散发一些荷尔蒙，当然了，我不是指的我自己。高一的日子里，随处都有消遣，女生们就爱一起逛逛文具店，结伴上个厕所什么的，而男生们大多想着如何可以显示自己是强者，所以篮球赛便会是很好的选择。
去看那场比赛是我的无心之举，于是当他撩起T恤擦汗时露出的六块腹肌也就震撼到了极点，本来就及其欣赏热血男子汉的我，后来每次想到他的肚皮，都不禁感叹：原来我的好色心理在高中时就已经初见端倪。
之后的故事之所以能够发展，也不过是因为我们在文理分科后还在同一个班，这不是缘分，只是几率问题。如果有机会，我想继续谈谈缘分和几率的问题。
男神之所以可以被瞩目，也是有原因的。当所有人都在规规矩矩地解出老师列在黑板上的课件作业时，他却在思考着如何逃避校服，至于作业，找谁抄不是抄呢。抄作业的事先搁一旁，因为他也曾经热爱过学习；我想说的是，他类型极多的短袖T恤，确实构成了那几个夏天里的教室的风景。不过最主要的是，他确实具有普世价值概念里的好看，啊，我真肤浅。
我的潜意识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我开始慢慢喜欢他，于是班主任鬼使神差地把我调到了他后方两排的位置。当时粗略估计了一下，班主任应该都有“你喜欢谁，我就让谁和你坐”的能力，所以我们私底下把高中班主任称为红娘是不无道理的。
某天课间，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欣赏我到高中为止遇见过的最美的树，他突然坐到我旁边的位置上，本该有些兴奋的我弯腰坐着，却忘了理好衣服，然后他手指挥动着指向我的肚子，说“你看你呀，肚子上的游泳圈”，我甚至没来得及低头，余光就已经停在了肚子叠起的地方，然后感受了自己无敌的尴尬微笑，撞上去吧，左手边就是墙；要不跳下去也行，正好我也坐在靠窗的位置，反正二楼也摔不严重。那时我才恍然大悟，知道我的潜意识欺骗了我。
于是班主任大显身手，直接撤走了我前面整整一排的同学，甚至连带上了桌椅。我就这么和他靠近了。我们应该都是好演员，明明已经意识到二人被圈在一起，他的椅子靠着我的桌子，我的腿伸直了搭在他椅子下的横杠上，我们通过桌椅板凳间接触着，却偏偏要在好几节课以后才像忽然发现一样，你一句我一句说，哇，你离我这么近啊。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是真事。
我们之间永远存在着差距，不是说我有游泳圈他有腹肌的那种差距，只是我内心狂野，渴望释放，外表却努力维持着节制的表象。可看看他，外表和内心完全一致，比如他想逃课了，就必定不出现在教室里；不愿学习了，就到处借些漫画书来看；想睡觉了，桌椅便是他的温床。而我们则学会了假装和自我强迫：想逃课了，说说而已；不想学习了，说说而已；想睡觉了，只是说说而已。
有的人是注定要成为男神的，你先不管他长着的那张脸是大众情人、初恋男友还是梦中情人，反正就是，你觉得他好看，我也觉得他好看，大家都说他好看，这就对了。
所以在我们熟识起来的日子里，我总是可以在多个场景里看到女孩子们看着他时眼睛里不经意间的笑意，然后自我催眠：不不不，他不喜欢她们。然后一转身就会和身边为数甚少的知晓此事的三两好友吐槽：你看那谁谁谁，整天就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他面前晃悠；你在看那个外班的谁，大老远看到他像见到一百万了一样开心。我的形容可能不太准确，因为我没见过一百万。
后来我跟李大眼说起这场暗恋，我向她声情并茂地形容了那些对他心思不正的女生，不禁质疑是谁给了她们勇气。李大眼嘴巴微张，“啊”了一下，可能是梁静茹吧，她说，难道你对他不是心思不正吗？
其实碍于不愿在高中偷偷摸摸谈恋爱的自我限制，我总是假装。他转过头和我聊天的时候，我假装忙着解出老师列在黑板上的那道数学题，即使我数学这么烂，根本做不出来；他开起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斜着身子偷拍我的时候，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低着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语文阅读理解上；当他目光丝毫不躲避，而是故意看着我时，我假装在英语的完形填空上圈圈画画，可心里想的却是他的眼睛怎么如此明亮清澈。
如果用他来为我的高中岁月做一个总结，脉络将清晰无比。高一上学期，我们形同路人，被老师调了座位后，我在一群男同学的包围中成绩一落千丈；高一下学期，我在他缓缓靠近的日子里，听过了一个又一个身边人掉进他的陷阱里的故事，假装无动于衷；高二那一整年，我的成绩徘徊在中游，我们变得亲密，他在我前排，我看着他的背影，迷失在幻想的梦和无聊的现实之间；高三的时候，我已经不怎么常常见到他了，幡然醒悟想要靠着高考改变人生，埋头苦读带来了颈椎的僵硬和成绩的突飞猛进，于是他变得虚无缥缈，支撑着自己的信念是什么，很快就忘了。
高中最后一年过得很是麻木，从一开始的厌恶考试变成了习以为常。偶尔听到他的消息，好奇他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我想了想，是不是我那个时候给人的印象太高冷了，其实他是喜欢女孩子偶尔撒娇的。然后我又想了想，那不好办了，我只会撒泼撒野，着实尴尬。再然后，我又转念想了想，据说他当时的女朋友挺泼辣的，所以我明白，不是我性格的问题，有可能，只是我校服穿太多了吧。
我大概和别人想法不太一样，以前的自我约束忽然变成了一纸空文。高三下学期的时候，我总是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以前约束自己的那种想法已经不再那么强烈了，不知道是觉得成绩已经差不多稳定了，还是认为自己有些疲惫了，以至于我没有如同大人口中所说的“高三学习辛苦了，自然就瘦了”，我反倒胖了不少。
所以即使高考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们还是在肆意地挥洒青春，我在最后的日子里完成了一次伟大的逃课壮举，那也许是我人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把违反校规校纪做得这么明目张胆。在本该参加一次例行考试的夜晚，我们为了庆祝好友生日，在火锅店的包间里喝酒谈天，班主任打电话来叫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们还在说着“再喝一杯，再喝一杯”。结果可想而知，我们带着满身酒气站在教室外的大厅里接受训斥，大致内容就是什么“马上就要高考啦”、“看你们下次模拟考能考多好”、“允许你们晚点回来你们还喝酒”巴拉巴拉，最后我们被轰回了宿舍。可是酒精已经起了作用，自然是不会有人乖乖听话的，于是在宿舍门口坐了半个小时，确定班主任不会来查寝后，我们一群人跑到操场，在黑灯瞎火的地方玩着各种跟秘密有关的游戏，那也是把我隐藏了两年多的秘密公之于众的日子。
不久后的模拟考试，我们考得贼拉好。班主任无话可说，但是所有人都开始有所收敛，虽然我们仍然不改中午混校门的习惯，虽然我还是义务地帮助大家在请假条上签上班主任的名字，但是不再做的事情变多了。闺蜜不再和渣男纠缠，同桌不再因为强势科目考砸了而心烦，本就努力学习的同学戒掉了所有娱乐，甚至不爱学习的也不再拿杂志消遣了；他不再出现在任何一堂课上，我不再在朋友前一次次提起他，但他存在于我的心里，我还是没能停止想他。
现在想起来，我不记得任何一道高考的题，但是我没忘高考那天下起了雨，我如愿坐在考场角落的位置，想着梅雨季节带来的不同，安慰着自己“别害怕，你是水象星座，下雨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样的话，我在后来考驾照的时候又对自己说过一次。
考试结束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好像都很平静，我也是，没有期待中的那种可以再次肆意妄为的感觉，我们走出考场，走回宿舍，在照不进阳光的宿舍里等着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去吃火锅。我嘴上没说，心里却期待着见到他。
于是我们聊天，我们吃火锅；然后他们喝酒，我继续吃火锅。等我觉得肚子终于填饱了，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喝多了，我才拿起酒杯。有的事情不亲身经历就会觉得那是小说里瞎编的，但是我那时候忘了，好多小说的确来源于生活。
我正在同一个好友倾诉，我告诉她我其实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没有猜到是谁，于是我说出了他的名字。下一秒钟他便坐到了我旁边的凳子上，我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没夸张，真的。他的眼神温柔，和我上一次见他时不一样了 ，不过也对，上一次见已经过去挺久了。
我拿好杯子，他开了一瓶啤酒，酒倒满的时候，我们举杯。接下来的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了，好朋友的男朋友喝醉了，跑过来“打抱不平”，不小心说出了我的秘密，我放下杯子，走出店门，我能记得的最后的画面是，他的眼里满是抱歉。原来在我的生活里，闺蜜从来都不会是爱情的威胁，闺蜜的男朋友才是。
后来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我们喝了那杯酒会怎么样，但是我不确定，因为没准什么也不会改变。
然后在对了高考题的答案后慌乱，在等待成绩的过程中焦虑，在等待录取通知的过程中无所事事，在等待开学的暑假里荒废时光，在等待他主动发来的消息时心情紧张。这些等待，都有了期盼内的结果，唯独他的消息，很少收到了。
于是作为少年时的喜欢就此成为了过去，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真正适应了我们相距几千公里的事实，最后终于可以在得知他有了新的女朋友后笑着，觉得无所谓了。
离开他以后的日子，我对别人的喜欢变得阴晴不定，再也没有过如此惊艳的相遇，以及如此绚烂的记忆。其实不是我变得花心了，是当我在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之时，却遇到了一个足够让你幻想十年的人，他太好了，以至于我不停地后悔，后悔我当时怎么没有大学时候的心境，后悔我总是假装地过于矜持，最后悔的，不过是没有在我还很喜欢他的时候，亲口告诉他：我喜欢你。
这些，大概就是高考让我想到的一部分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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