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落无声

这是一篇关于我奶奶的文字，在提到“奶奶”这个词时，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一起情感的波动，像是在说着别人家的老人般，纵使我再叫上十声甚至更多遍，我好像也叫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要是伪装成亲昵，这着实有些为难我了。

或许有人会说，你还真是一个薄情的人，那是你奶奶啊，我怕是只能无奈地笑笑说，我知道，她不只是一个称呼，她是命定的亲情，上天的安排我们成为家人，若是没有她，就没有父亲，更没有我，这么浅显的道理，我怎会不懂！

只是为何，过去的那些时日母亲在提及她时，都眼中带泪呢。是不是，每个家庭都有一个得不到糖吃的不讨喜的孩子，亲情的这碗水，是实难端平的吧。

01

我的奶奶今年89岁，这是第几次被接到苏城来生活，我已经记不清了。一个如此年迈的老人三番五次坐长途七八个小时来到大城市，也实属不易和无奈。

当天她被接回来的时候，我没能第一时间赶回家看望她，这让我内疚了一晚上。晚上赶紧打电话给妈妈问情况。

电话那头的妈妈松了一口气似地说：“一路上你老爸提心吊胆，担心她的老母亲路上出什么事，所以都开地特别稳，老人家感觉都还好，就是临近市里的时候，车子堵，把她颠吐了，并无大碍，床位都已经安排好了，还是之前住的车库，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吧”。

听完，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爸爸也近60岁了，这次回乡开车接奶奶，也很是辛苦，但他如释重负地说到，你奶奶没事就好，就是我这年纪大了，开长途身体有些吃不消，就在爸爸说这话时，我突然意识到，像爸爸这个年纪，上有老母亲，下有儿孙，这肩上的担子并未因儿女的各自成婚而丝毫减轻，反而越来越沉。

如我般的年轻人，在当今生活压力巨大之时，尚且想要歇一歇，避一避，而父亲呢，他是避无可避的呀！他行至中年，也即将迈入老年，他就像一辆拉车的老牛，正行至坡中，肩膀已经勒出了血痕，可他不能松手，车上满满当当地坐着一大家子啊！

02

奶奶许是在60岁时爷爷离她而去了，自此她和小叔叔一家生活在一起，她身体健朗，能走路能干活，然而十年前她不小心摔断了腿，从此过上了轮椅的生活，不得不由家人照顾她吃喝拉撒，她从一个“有用的人”变成了一个“无用的老太太”。

原本商量好的子女四人轮流照顾，但长此以往，父辈兄妹之间也生了间隙和怨言，爸爸作为家中的长子，责无旁贷地肩负起了养老的重任，所以，才有了爸爸千里之行回乡接奶奶的舟车劳顿。

终于等到第二天下班，我辗转两趟公交回到了家里，来不及上楼跟妈妈招呼一声，直奔车库去了。说是车库，但是被妈妈打扫的极为清爽干净，想着奶奶坐轮椅不便上楼，每天由妈妈楼上楼下跑着给她送饭烧水洗衣服倒尿盆。

我打开车库门的那一刻，看到了昏暗的灯光下她一个人静静地端坐在轮椅上，像是睡着了。或许是被开门声惊醒了，她抬起了头问是谁，我叫唤了她一声，说是小三子回来了，她有些惊喜地说到，不是在上班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吃饭了没……

我搬来小板凳，在她的脚边坐下，这时我才看清楚了她。满头稀松的白发齐耳，深陷的眼窝里眼神空洞无神，手上和脸上褶皱的皮肤松懈下来，像极了老树皮，跟她唠起了家常，发现她的耳朵也不灵光了，我要刻意提高嗓门，重复两遍她才能听清。

有时她听不清我的问话，自顾自地说起来，埋怨老天怎么就让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给儿女添麻烦。我想要劝慰她几句，便说爸妈腿脚都还方便，还能照顾她，只要她身体健康，爸妈就放心的，不然养我们这些后人做什么呢。她听罢，也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催着我赶紧上楼吃饭。

就在我静静地陪着奶奶时，爸爸推门进来了，看见我时脸上划过一丝惊讶，提着水壶便轻轻地把门关上离开了。我又坐了一会儿，手臂不知何时被蚊子叮咬了几个大包，我连忙翻出蚊香给奶奶点上一盘，奶奶见状说到，没蚊子呀，点蚊香做什么。

许是她真的老了，连蚊子都不屑去叮咬她了。我看着袅袅的烟，又陷入了沉寂。奶奶也不再说话，连同她的衰老，她的孤独，她的无奈。

03

打小我们家就是不被待见的一家，也许是爸爸年轻时太过顽劣，哪怕他后来娶妻生子，他的家人也未能受到爷爷奶奶的温柔以待。

我们和奶奶两家的距离，一个村上，一个村下，站在我家，就能远远地看见奶奶家，及他们家做饭时飘起的炊烟。然而，就是如此近的距离，记忆中去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总忘不了，奶奶家高高的茶柜上经常摆放着各色的饼干盒子，我每次经过它时，总忍不住会多看上两眼。它就像神秘的潘多拉宝盒，然而却很少为我打开。我知道盒子里面装着我最喜欢吃的锅巴，农村做饭时锅底会留下厚厚一层底儿，大人会装起来当做小零食留给孩子们吃，嚼起来嘎嘣嘎嘣脆，齿间留香大抵如此吧。

奶奶会一手好女红，纳结实的鞋底，做很多很多布鞋，可是却没有我们家一双。每每提到此，妈妈都要心酸落泪，只因冬天出生的我没有一双及时的棉鞋而从此脚上留下冻疮印记，这个印记成了妈妈挥之不去的心里隐痛。

04

即便如此种种，过往已成过往，如今她老了，老到哪儿也去不了了，她在的每一天，爸爸就会心安一天。

妈妈尽心尽力照顾着她，有次她在外面办事饿得浑身发抖，回到家后想到奶奶还没吃饭就赶紧给奶奶做饭送去，自己都没顾上先吃上一口，生怕奶奶饿着。

妈妈常常痛心地说到，在姥姥病重时，她都没能床前伺候自己的妈妈，而对奶奶，真是尽了十二分的心了。对于过去的那些冷眼与无情，她也逐渐看开，今日之所做，皆为心安与不欠。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老成一棵树，或是一株草，逐渐消逝在时间的长河里，恨也会变得很稀薄。如果有一天偶然被提起，那一定是因为爱，唯有爱，落地生根，根须所及之处，定繁花似锦，春意盎然！

齐悦梦想社群更文第5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