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母亲发来视频,镜头里的母亲,戴着遮阳帽,背景里的山头,早已被挖的面目全非。童年曾走过无数次的山路,如今已经没有路。
母亲换过镜头,说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柳树田”,“四棵树”,“沙地”。山头斜阳正好,母亲把镜头停住,对着远处一片模糊的绿色,对我说:“那边有点绿的是我们家大树林”。
“大树林”,是一座山头的名字。早年是荒山,山上有很多马尾松,和一些青色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后来,母亲把这座荒山开垦出来,成了我们家的主要耕地。种过玉米,生姜,红薯,南瓜,芋头,小米,西红柿,辣椒。这座山,在养活一家人这件事上,功不可没。
而我,更想说说这座山的历史。或许,我的出生有些“不是时候”,我在“计划生育”国策执行最严格的时候来到人间。母亲宁可丢了铁饭碗也要保我命。
一岁多时,母亲拉着我在村里学走路,走过一户人家门口,几个老太太在屋檐下坐着闲聊,一个老太太笑着说:“都会走路了!过几年么该讨儿子媳妇了”。可她明明知道我是个女孩啊……这般刻薄、恶毒的话语,像一颗毒针,心被扎得生疼…在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的地方,女孩仿佛天生具有原罪。
多年后,母亲提起这件事,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而那位老太太,也早早往生……报应这件事,或许,是有的吧。
讥笑讽刺恶毒,母亲为此不知流过多少泪,经过无数次的无人能理解的煎熬。终于,有了弟弟。本来我的出生,母亲只被开除三年公职,有了弟弟,母亲彻底被开除。
“有本事生,我就有本事养”,母亲说。可是,没有良田沃土,养活一家人,谈何容易?然而,在生存面前,没有什么可以难得住一位母亲。
离开讲台,扛起锄头。母亲硬是把“大树林”这片荒山,一点点的开垦出来,成了我们家的主要耕地。在我的记忆里,春种秋收的农忙时节的清晨,母亲总是第一个出山,常常是第一趟肥料送完回到村里,有的人家才起床开门,看到母亲总是少不了说一句敬佩的话:“你另个早,我咋才起来”。(另个:方言,意思:怎么)。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大树林的地头,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在这青青黄黄交替的岁月里,风风雨雨中的山头,来来回回的路上,藏着母亲的希望,藏着母亲对生活的期盼……
夕阳下,母亲站在村头和我视频,我仿佛看见母亲望向远山……那坐凝聚着她的心血和汗水的山啊,永远藏在我的心里。
往事前尘已随风,山头斜照正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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