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中秋节,总在望眼欲穿中姗姗来迟。
因为物质拮据,才会对美食的渴望犹如热油浇心,越急不可待,越觉得中秋的脚步慢腾腾。
八月十五这天一大早,家家户户热火朝天地忙起来,为糖饼做各种准备,多穷的人家都不会落下,区别只在于糖饼做得多与少。
午饭简单,草草吃完 ,筷子和碗盆收拾收拾,赶紧锅上锅下烙饼。
饼还没有熟,芝麻的香味已经从木锅盖捂着的铁锅里争前恐后地冒出来,并且在狭窄的厨房里横冲直撞,又活泼泼地向外跑,飘散到漫无边际的旷野里去。
年幼的孩子恰恰相反,眼睛盯着铁锅,半步不肯挪动,父母嫌我们碍手碍脚,挥着手驱逐,我们却好像扑在饭菜盆上的苍蝇———打死不离。
眼睛随着母亲的手而动,母亲握着铜铲子翻动贴在铁锅上的糖饼,看一面稍有焦黄,就翻转另一面贴到铁锅上,如此反复五六次,糖饼才变得两面黄灿灿 ,这样就可以出锅了。
我们迫不及待,抓起饼就吃,唇齿生香,烫得满嘴哧溜哧溜,也没有办法停下来。
一块吃完,刚要伸手去蔑匾里抓下一块,母亲用铲柄轻轻打了我一下,拿起蔑匾里的糖饼放进碗里,叫我端给东边邻居,又叫姐姐端着糖饼送给西边邻居。
不管是平时还是节日,只要家里包水饺、炸肉圆、蒸馒头、烙面饼之类,都要端一些分给邻居品尝,礼尚往来,邻居们做食物也送给我家品尝,尽管一年之中,这些次数屈指可数。
也有极个别例外,关起门来,敛声屏气地做食物,瞒住外人,可是食物的香味却无论如何也关不住,从门缝和窗户空隙往外钻,被饥肠辘辘的人悉数吸进肚子里,于是,这一作为好像多么令人不耻,成为村民们的谈资,被口口相传:那谁家没出息,抠搜得一塌糊涂,吃东西尽躲在家里,大气不敢出 。
自此,这家给予外人的印象,类似于今日的“猥琐”一说,多少年洗不掉。
母亲还有个习惯,喜欢在食物刚出锅(笼)时就往外送,小时候不理解母亲这么做,先送后送不都一个样,不应该在我们吃饱喝足之后再送吗?
慢慢长大,才慢慢体会到,母亲原本是个热心人,总在第一时间让邻居吃到热乎乎的食物,那眉梢眼角洋溢出来的热气腾腾的喜欢,难道不能让一个满足变成两个和三个?
中秋糖饼,家家做,还是得往外送,不得有个先来后到 和味道不同吗?
你家先出锅,先送给我家品尝,我家后出锅,后送给你家品尝,四邻八舍,你来我往,热热闹闹,互相评点糖饼的成色与软硬程度,以便扬长避短,下一次更上一层楼,尽管这个下一次要间隔一年。
年年如此,家家如此,没有这大门敞开、你来我往的热乎劲,那芝麻糖饼似乎就少了一种甜,也少了一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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