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你好唐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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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杀卫玠”,只是卫玠众所周知的一个死因。他其实还有另一个众所不知的死法,也同样出自《世说新语》:卫玠对谢鲲一见钟情,从此天下是路人,他没日没夜地和谢鲲进行玄谈。卫玠身体本就瘦弱,被禁止过度劳累。所以一天夜里,在与谢鲲玄谈到极度疲劳之后,美丽的卫玠终于病重死去。
相较为情而亡,被看死的概率大概更小,可能更能迎合人们的猎奇心理。所以千百年来,卫玠就一直使用着这种死法。那些看死卫玠的刽子手,是道路两旁挤得密密麻麻的俗人。
一个大活人被看死,并不是刘义庆毫无根据的瞎编乱造。六朝时的医家,在医书中已明确记录,对于特定族群目光的注视,需要有所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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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洪在《抱朴子内篇》中,系统陈述了炼丹诸术,还多次谈到了炼丹前要做的一些准备工作:“合丹当于名山之中,无人之地,结伴不过三人。先斋百日,沐浴五香,致加精洁,勿近秽污及与俗人往来。又不令不信者知之,谤毁神药,药不成矣。”
我们可以看出,想要成功制药,“必入名山之中,斋戒百日,不食五辛生鱼,不与俗人相见,乃可作大药。”
如果不遵守这些禁忌事项,所导致的后果就是:“作药者若不绝迹幽僻之地,令俗间愚人得经过闻见之,则诸神便责作药者之不遵承经戒,致令恶人有谤毁之言,则不复佑助人,而邪气得进,药不成也。”
禁忌之中有一句:全部过程,如果被世间愚人、俗物所见,则结果一定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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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对古人来说,究竟有哪些是被划分到愚人、俗物一类呢?
首先我们知道,小儿和鸡犬一样,在古人看来,都不属于人类。因此小儿和鸡犬的注视,是需要被避开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类,那就是女人。
葛洪专门为此详细说明“污秽之物、俗人”具体指什么:“今之医家,每合好药好膏,皆不欲令鸡犬、小儿、妇人见之。若被诸物犯之,用便无验。”牲畜、小孩、妇人赫然在列。
六朝时期,妇人仅仅不得观看制药过程。六朝之后,随着时代的发展进步,在医疗过程中,妇女不得参与的事项越发增多。
由于妇女目光的注视和其身体的参与,会导致药物的失效,从而不能达成治疗疾病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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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唐代医生孙思邈这里,《千金翼方》中记载,在一些药物的使用过程中,也不允许女人在旁观看。如耆婆在为患者制作和敷涂大黑膏时,以及她画符图朱书并让患者服食的几天之内,都“勿令小儿、女子、六畜、鸡犬等见之。”
而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则更有集大全之势。“凡合肾气薯蓣及诸大补、五石、大麝香丸、金牙散、大酒煎膏等。合时煎时,并勿令妇人、小儿、产母、丧孝、痼疾、六根不具足人、及鸡犬、六畜等见之。大忌,切宜慎之。其续命汤、麻黄等小汤,不在禁忌之限。”
北宋初的《太平圣惠方》 中说,采摘马齿苋时,“不得令鸡犬、孝子、女人、师僧等见,合药时亦复避之。”可见,到了宋代,就连采药的过程,都要避开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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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西方人类学家对于“污秽之人或物”的研究,非常详尽。《千金要方》提到的“丧孝、痼疾、六根不具足人”,在特纳的仪式理论看来,这类肢体残障,或正处身份转换之人,皆属不洁之人。对于这一类人,原始社会或部落会对其加以隔离,或者不准其参加宗教仪式,甚至于会将其杀死。
在苏美尔神话中,众神造人,却最终制造出一些身体孱弱,或者没有性别、缺少性器官的怪胎,这是一种未完成,然而却无法完成的状态。
范根纳普在《过渡礼仪》中提出通过仪式这一过程。在此过程中,这类聚合缺失,再生未能完成的“阈限人”,代表了未知世界的恐怖,他们是污染的源头,而要被禁忌、被排斥和剥夺权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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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之人始创中国人对于目光的忌讳。西方人类学中,也有相同的记述:在某些特定情形下的“注视”,会成为被看者的致病之源,甚至造成严重伤害。
弗雷泽在他的巨著《金枝》中,已将西方人类学所观察到的禁忌事项,总结得十分全面。其中包括妇女的相关禁忌,以及关于“看”的禁忌。
例如,在一些部落里,人们要远离经期的妇女和她们的血迹,男人回避她们应如同回避瘟疫一样。如果这些被严格隔离的姑娘,看了某个男人一眼,这个男人会被定在原地,永远不能动弹。
由此,弗雷泽给出了妇人忌见的原由。经期妇女的身体,和她们在特定时期产生的“污秽”,都是不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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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六朝及隋唐医方中,统一将所有妇人排除在外,并没有详述其中原因。直至明朝,李时珍则明确记录了,入月妇人是腥秽不洁的。许多佛教戒律,也有提醒入月比丘尼应避免污染场所的警语。甚至不允许入月比丘尼坐在他人床褥之上,因为其“有月水不净”。
但是,产妇秽污,则是传统中国根深蒂固的观念。从秦汉到明清,避忌产妇称得上是制膏服药的原则之一。
《神农本草经》就有:“服药,通忌见死尸及产妇淹秽事”;唐代《千金要方》中的忌讳产母;到宋代的《外科精要》,则开始出现了“经妇”,和产妇、孝子、僧道并列,一起被禁止进入病者之房。
看来,葛洪和孙思邈介意的,不是女人的愚蠢,而在于他们认为,女人属不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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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趣的是,虽然女性及其分泌排出之物,被认为是秽污或不洁。六朝、隋唐以及明代,各种医方却又会将其入药,而且入药之物不限于月水,甚至包括月布、阴毛及胎盘。关于女性排出之物的入药,唐小山在之后的文章中会讨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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