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篇新闻,说高温天到来,“路怒症”增加,车祸现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增多了。难道这就叫“都是天气惹的祸”?
有人说,因为现代人压力太大了,过于焦虑,对于情绪都比较难控制。现在很流行把啥事都归结于现代人如何如何,可是,我记得有两句话,一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另一个是“阴天下雨打孩子”,一个是庙堂之上手握重器的人,另一边是普通老百姓,人人都会发怒,甚至无聊闲得发怒,人人都有控制不了情绪的时候。
在上古神话中,水神共工,性情十分暴躁。他会因为争夺帝位,就“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共工这种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的样子,怪不得从古至今水患不绝。
要我说,情绪管理这件事,跟时间方位都没有关系,只跟智商有关,跟修养有关。
亚里士多德说:那些在不应当愤怒时而愤怒的人,被视为无能;愤怒的方式,愤怒发作的时刻,以及愤怒的对象不适合时,也被视为无能的表现。
我离此刻记忆最遥远的愤怒发生在初中一年级,我入学早,当时11周岁。那年是我很顺风顺水的一年,考进最好的中学,破格入团,被选为团支书和纪律委员,学习成绩名列前三,是家人的骄傲。
老师给我这个纪律委员布置了一项工作,就是每节课都要纪录同学中违纪行为,比如窃窃私语、递纸条和迟到早退等,记录在册,放学前交给老师。为了显示自己的公平公正,即使是我关系好的同学或者是班长,如果违纪了我也会记录下来。
说起来,很多事都是由巧合组成的。初中生还是很调皮的,上课违纪现象很多,每次听到老师批评上课违纪的同学我都会心里一紧,也会担心被大家边缘化,就慢慢地自己演化成“两次过才记,一次算警告”。
那一天,我听课听得很专心,忘记记录了,突然同桌碰我手肘,提醒我看窗外,我才发现班主任正在窗外盯着我的好友燕子,而她在和同桌窃窃私语。哎呀,燕子违纪了,而且被班主任看到了,我记下燕子的名字,表示我也看到了。
当天放学时,班主任不知道是被触了哪根逆鳞,突然发了通邪火,并不像以往那样点名批评,而是把当天违纪的同学都叫上台罚站示众。我当时低下头,真心不敢看燕子已经哭花的脸,她从课间听小道消息知道自己被“记”了,就一直哭一直哭。
燕子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们两家是邻居,平时都是一起上学一起回家。那天,我一个人先溜了。
晚饭前,有人嚷嚷着跑进我家院子,是燕子的爷爷,我躲着没敢出去,听到他话说的很难听,什么“小小年纪有点权力就了不起啦”,什么“心这么狠长大没朋友”等等。爸爸妈妈一直赔笑脸赔不是,好不容易才送走这尊大佛。
从那天起,我和燕子冷战了。我不跟别人提这件事,也不再跟她说话。
有一天,课间七八个关系好的同学围着我说情,劝我们两个和好。我突然就怒了。我把课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大哭,我说我不要做纪律委员了,随便你们谁做吧,受不了啦。
到现在我还记着当时心里真是憋得难受。我怎么解释,别人才能理解,不管我记不记,老师都记下了。至于老师为什么会突然罚站,不是我能控制的。燕子爷爷跑我家里闹什么,有本事干嘛不去老师家闹?他走后父母吵我一顿,我招谁惹谁了,要受这么多的夹板气!
杮子总是捡最软的那个捏,老师、父母、燕子爷爷,我都得罪不起,所以燕子就成了我这么多愤怒的冲击对象。
我足足和燕子冷战了一年。
我会跟她和好,是因为我后来辞掉了纪律委员,做了数学课代表,经常往数学老师家跑,老师人很好,经常留我一起吃饭。有次饭后,和我闲聊时我就把这段往事笑着告诉了她,老师起身抱了抱我,跟我说:“不是你的错,你还小,你还处理不了这么多的关系。”
我一下子崩溃太哭。确实,这才是我快一年不肯面对燕子的原因,是我怪自己无力处理好这些关系,我知道不是燕子的错,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所以,“冷战”惩罚的不是燕子,更是我自己。我让我自己少了一个好朋友。
是我主动去跟燕子和好的。为了我们一年冷战的破冰,好多小伙伴一起加入我们团支部举行的养老院敬老活动,而且一去就是一年,初三下学期,我们班收到了养老院送来的锦旗,这是意外之喜。
这件事在我人生中其实很小,但被我反复提起,影响我很深。可以说,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学着原谅自己,拥抱自己,接纳自己。
而且从这件事,我告诉自己,冷战是最坏的解决方式,面对愤怒,也许还可以另找出口。
也是件小事,我自己不太记得,但好友爱提起,每次提起她都说大开眼界,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处理。
那天,我和好友小吴趁着午休溜到华师大的后门去买盗版CD,那里有好几辆卖盗版CD的车,大喇叭放着“又是九月九重阳夜难聚首思乡的人儿飘流在外头”,这是那几年大街小巷都在放的神曲。
我们按着朋友的推荐找到那辆深蓝色的电动三轮车,老板据说是个脾气火爆的年轻人,但碟的质量比别家好,所以虽然很容易跟他因为一两块钱吵起来,但大家还是往他这儿跑。
果不其然,我们挑挑拣拣半天后,小吴和他吵了起来:“别人都卖10元,你凭什么卖12?再说我买3张呢。”
老板很酷:“100张也是这个价,爱买不买。”
小吴急了:“你什么态度啊,谁要买你这破碟啊。”
老板脾气确实火,听完小吴的话,伸手就要抢回CD,小吴挑了半天的,哪肯被他抢回去,两个人跟斗鸡似的,四目圆瞪。
眼看就要买不成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灵感,突然就随着《九月九的酒》的调子对着老板唱起来:“常常地想,现在的你,就在我身边露出笑脸”,然后转头对着小吴继续唱:“可是可是我,却搞不清,你离我是近还是远”,可能是我唱得太“好听”了,他们俩都笑了。
老板说:“算了,看这个小妹妹的面子,3张35拿走。”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奇妙,逛街买东西有时候并不在乎是便宜多少,有便宜才感觉是赚到了。小吴喜滋滋地把钱付了。
这件事可能比较丢人,也可能是太小件了,过去我就忘记了,但多年后小吴每每提起,她总会先无耻地学习我一段“美妙的歌唱”后,感慨地说:“原来笑一下,所有的愤怒就没有了。”
她说,在她之后的人生里,每当她想要发怒时,都会努力试试看能不能笑出来,如果能,就算了,如果不能,就发吧。反正连孔老夫子在看到“八佾舞于庭”,也会怒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无可忍,是重新再忍,还是无需再忍,我以为,这是每个人的重要选择,它甚至决定了这个人下一刻是要成魔还是成佛?
要看让人怒发冲冠的是什么,是道?那也许只能成魔才能压得过?如果是魔,那只有成佛才能化解。“释叶拈花一笑,一念佛,一念魔”,一念之间,高下立判。
时至今日,已经鲜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我愤怒了,因为不愤怒,才能更客观,也才能更准确地接近真相。
但有一个人,能够很轻易地就让我破功,他就是我的儿子,8岁的袋鼠。
之前聊人人都有病时,我说过,我有拖延症和懒病,看我不能坚持天天更新就知道了。但袋鼠可以比我“病”地更严重。我懒,他比我更懒。我拖延,他比我更拖延。在我每每因为他的懒或拖延火爆三丈时,我都能看到,那是因为我无力治愈自己的懒和拖延而生的愤怒,那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那是对自己软弱的愤怒,那更是对自己不接纳的愤怒。
每每想到这儿,我的愤怒就可能烟消云散。可如果我没有收住,那就是一场发泄在袋鼠身上的缘于自我无能的愤怒。
每过一段时间,袋鼠都会开展一次关于妈妈忍耐限度的挑战。在“忍无可忍”时,我选择过成魔,也选择过成佛。每次成魔时我不会大喊大叫,但我会打袋鼠屁股。每每成佛时,我会发现自己更爱袋鼠一点,也更佩服他了。只有他,能够无比精准地击中我隐藏很深的自己不愿意面对的那个点,一次次地被迫面对,一次次地自我接纳,一次次地成长体验。
所以,袋鼠就是我的心灵导师,是我的活菩萨。
我终于发现,人在情绪快速飙升到难以自控的那一点时,那是我们每个人离成魔还是成佛最近的奇妙时刻,在此刻放下愤怒,放下举起的手,甚至是拿起的武器,你才会懂得,什么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说,烦恼皆菩提。情绪的来临,都是礼物,那些激怒自己的人,就是来送礼物的人,也就是佛家说的生命中的菩萨。你可以不感恩那些菩萨,但你一定会想遇到“成佛”的自己,有体验过,你才会理解为何佛说人人皆是佛。
你们肯定都听过一句话,“人在愤怒的那一瞬间,智商为零”,也就是说,人在最愤怒的那一刻,行为不是受大脑控制的,也不是受天性控制,而是受本能控制,那个本能,就是一个人从出生到那一刻的全部经历和认知的总和。
写到这里,我会对曾经愤怒的自己,和每一个曾经愤怒的人心怀同情,是怎样的经历和痛苦,才能让一个人智商为零,大脑失控?愤怒者,无能也。只会用愤怒来交流的人,又是何其悲催……如果那时脑中飘过五个字“那都不是事”,会不会平静一丁点儿?
现在想起那个脾气火爆的CD小哥,我突然理解了他的愤怒,他大概是个音乐人吧,至少是个非常热爱音乐的人,所以热爱音乐爱唱歌的人,他能够给予更多宽容。可他却在卖盗版CD!这大概也是他不容许自己的CD比别人便宜,甚至同价都不行的原因,这是他对音乐的爱,他用愤怒来表达。
很多愤青为人所不喜,表达你的观点,甚至表达你的爱,为什么要这么激烈和愤怒?大概,也是缘于他的无力。因无力表达爱,就表达愤怒吧,反正愤怒来的更容易一点。
所以成熟的人,越来越少愤青,哪怕年轻时曾经很愤青。因为成熟的人即使是真怒,也可以用更成熟的姿态去表达。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感,每一个成年人,都值得拥有。
每一次的放下都值得为自己骄傲。不管经历如何,自己正努力地向更好努力了一点点,而且没有让自己姿态难看。愤怒中的脸,太丑了,丑到自己都会流泪。
有一个办法推荐给大家,愤怒不可抑制的时候,深呼吸七秒,让气在体内流转一周,看看自己的身体是如何爱你的,它能无条件地吸收你所有的那些“浊气”,尽可能地化为“清气”,化不成功的,它也会帮你排出去——“噗”,怒气没了。
极怒的那一刻,是升华是堕落,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但别忘了,你面对的,永远都是你的菩萨,他可能来帮助你的方式不为你所喜,但帮助就是帮助,丑角更难为啊。
文/媛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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