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拳三章:当年明月情意切切

作者: 瑞麟 | 来源:发表于2016-07-10 10:15 被阅读4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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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岳大人,”

    良久,赤蝎转回身,随意将尾刺丢在一边,双手摊开,任风穿肋下,飘飘然欲随之流去,说不出的惬意。

    “不知您要如何来处置我呢?”

    “处置?因为你放走了钱宝儿吗?”

    钱宝儿,这个名字,到底还是赤蝎心中的一处绿洲,荒芜中的唯一皈依。

    “大人,都知道了?”

    “情爱之事只可意会,我也非你肚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呢。只不过将你二人在老君庙里的说话听了个真切。”

    “老君庙?!”

    赤蝎脸上不自在,“你一直跟踪我?”

    “不错,”

    岳西窗道:“从你下手杀人,直到后堂闺房看见钱宝儿才惊觉所谓的钱员外府原来正是她的家时,我一直在你身后;钱宝儿睡梦中醒来发现床头站着一个身穿黑衣,手持鲜血淋漓匕首的蒙面歹徒后惊慌失声时,我就站在窗外;你封住了她的穴位,却失策没有遮上她的眼睛,抱着她穿过院落让她目睹全家惨死之状越墙而逸时,我不曾离你五丈远近;将钱宝儿放在城外老君庙,换过一身装容出现在红颜面前,眼看着她的悲哀恸哭却无能为力,苦苦劝说仍旧无果只好点了她的昏睡穴安顿妥当之后,自己来到一处酒肆狂饮时,我都一一瞧在眼里。在这之后,我正好也有些事要办,处理过后便直奔来了华山。原想你该比我早到,却还是我走在了前面。”

    一句句道来,一幕幕回溯,有如重置身于修罗血狱,一个个手无寸铁的男女倒在自己的脚下。赤蝎回忆起当时的那一番惨怖景象,口中顿时泛起苦味。呃逆上涌,几乎要破口而出。

    这是怎么了?

    杀人多了,怎竟还会有这种初次似的难受。

    但这一回杀的却是心爱之人的全家,心爱之人,宝儿……一股甜意才才触及舌尖,便被一阵狂妄的恶意湮没。

    “我虽不知,但毕竟杀了……宝儿的父母,杀了她一家……”

    那种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若隐若无的痛觉,原来……是恐惧。

    杀人后的借酒浇愁,以及赴约迟到的一路奔驰令赤蝎无暇,也无胆去想。而今被岳西窗捅破这一层纱,血淋淋赤裸裸暴露在面前,他这才明白,自己是落入了生死两难的境地。口中颤颤自语,“我,杀了,宝儿的……全家……我该如何面对宝儿,对她说出说出这一切,是我亲手杀了她的双亲……本想着此间事了之后就到宝儿面前自刎谢罪的,可,可要让宝儿以后怎么活,她还是否有勇气活下去,勇气……”

    赤蝎嘿然惨笑,“别说她了,我原还想仗着一股子狠劲,可这一下却让我如何开口,”不远的尾刺白芒闪烁,却激不起赤蝎心中的一丝顽强,“我哪里还有什么勇气,去跟宝儿坦白,现在就是让我走近她,走到她的面前,对我来说都像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终于,一直仗匕为生的赤蝎终于明白,杀人一刀并非两断,斩不断的更多还有仇情爱恨。

    “既如此,那就不妨多想一想你跟钱宝儿在一起时候的开心,全当是我在施行帮规前对你的福利了。”岳西窗懒懒说道。

    “帮规,任务失败唯有死之一途。这也好,倒省得我自己动手了。”

    大限将至,赤蝎倒看的开了。死对于他来说,现在反而是一个脱离苦海的不错选择。而由岳西窗来操刀,更明显是为自己分忧。“只是有一事说不得要烦劳大人,”

    “什么事?”

    赤蝎道:“我在会中还存有仟两金银,若我身死,劳您都交给宝儿吧。”

    可她会收下吗?单是能否从悲痛中清醒都还是一个未知之数。而她还不知道吧,令她陷入这一出人间悲剧的正是自己爱着的男人所犯下的罪。

    “你们相识于何时?”

    岳西窗为何永远这般悠哉,口中吐出的问句荡起微澜环叠。睥睨于武林同道的高绝武艺,还有仿若三界外潇洒绰约的风采,不止是女人,现在就连赤蝎都有些心动。

    忆往昔,一场偶遇,两情窃喜,就更加甘之如饴了。

    “跟宝儿相识,还是在去岁的中秋节……”

    ……

    一个月,寄托两颗初心。两颗心,祷祝一个明月。

    中秋灯会,追逐盗取自己钱袋小偷的钱宝儿一头撞进闲游的赤蝎怀中,天缘巧合下成就了二人的一段情缘。虽说是个女子,可钱宝儿却颇具秦民风姿,爽朗快利,不似一般深闺儿女的怯懦懦,病恹恹。渭水畔,华山巅,远至长安的乐游原,易了男装的钱宝儿和化名谢迟的赤蝎都曾游嬉,不问身世,不论出身,两情自相知到相悦,终于在一方山水之间走到了相爱的彼岸。

    那样的时光,二人相守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似浸透着甜蜜,生命中从来只有刀光血影的赤蝎和冲破闺阁禁锢的钱宝儿尽情肆虐着仿佛无尽的光阴,却又无比地珍惜着光阴。寸光寸金,两个人偶然间的交汇于是便成了各自激燃自己生命的火石。

    我该把咱俩的事告诉娘亲吗?

    ……

    你会跟我爹爹提亲的吧?

    ……

    若你突然出现在我爹娘的面前,他们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呢?

    ……

    我们会这样一起,一辈子的吧……

    ……

    对于未来,钱宝儿满是憧憬,眼中永远都闪烁着比星星还要令赤蝎沉醉的光芒。但赤蝎却只有怕。

    宝儿虽说胆大,家庭也称上富足,可到底还是一个普通人,从不曾涉足江湖,偷偷离家外出游玩对于她都有着一种禁忌似的快感。若一旦知晓了爱着自己的这个男子的真实身份,她能接受吗?她会接受吗?

    赤蝎一次又一次自问,却又狠狠敲碎那个即将凝刻在脑海中的答案。仿佛那比鲜血还要淋漓,比残肢还要令他感到恐惧。

    “你不配做一名杀手。”

    岳西窗的言语剔骨剖肉直抵赤蝎的内心。他竟也不再计较。听着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莫不如说是解救自己脱逃沉沦的无上善善咒。

    “是啊,我不配做个杀手。”

    赤蝎偎坐在地上,“可我不做杀手又能干什么?自打记事起便在会里了,青龙会养我长大,教我武功,所以……很自然的,在我十七岁那年处死了一名帮中叛徒后就专职做了一名杀手。自以为见多了杀戮,习惯了血腥,一颗心早磨练的跟生铁一般硬冷,但没想到,就在今夜,我的心却如生铁一样的……脆弱,一击之下,碎裂片片,捡也捡不起,怎么拼凑竟也拼不到一块了。”

    赤蝎从未如此话多过。

    仿佛岳西窗的每一句不经意说出口的话里都有着神秘的吸引,一点一滴,无痛无觉地打开了他的心扉,触及那一片即使宝儿也不曾历过的柔软。

    “如今这样,你可曾抱怨过自己的身世?”

    “抱怨?一无所知,何来什么抱怨。”

    “你对青龙会可有怨恨?”

    “教养长大,无异父母。怨从何来?恨又何来?”

    “那么,有恩情喽?”

    “恩情,恩情……”

    赤蝎双臂一撑,支起力已不逮的身体,“青龙会是个什么地方,大人你该更清楚吧。还小的时候,我也曾天真地以为可以从中找寻一点一些如家般的温暖,但却从无所获。那里就是地狱,就算用火,用我的身体我的心甚至一腔热血也是照不亮,暖不热,温不化的。所以恩义比天,但情意嘛,”惨然一笑,“却是谈不上的。”

    “那还有没有什么是你心中所牵挂惦念的?”

    “除了宝儿,这世上也就只有师傅他老人家了。”

    “赵一武?”岳西窗道。

    “是的,”

    赤蝎答道:“养育之恩,不敢或忘。若没有师傅,想必我也早就死在那场席卷我全家性命的大火里了。”

    岳西窗心头一恶,两眉间凝出个川字,

    “大火?”

    关于往事,赤蝎还是长大后断断续续从他的师傅赵一武口中得知。

    据赵所言,他与赤蝎之父自小总角之交,后因生活移居两地,少有往来。一次偶然间路过老友所居之城,心中便升起探望的念头。寻问路人打听之时见城中一处火起,没想到那正是好友的宅邸。一番施救,终因风助火势,无力回天,拼尽全力只从废墟里救出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后经探听之下才得知原来是附近山寨匪徒乔装入室劫掠放火,导致满门皆灭,留下的唯一血脉只有自己怀中这颗独苗。赵一武明为泰山派,暗地里却是青龙会中人,索性就把这婴孩托教会中抚养长大并亲传其一身武艺。而后,赤蝎踏上杀手路第一个杀的也正是屠戮自己全家的牛角山匪首吴老疤。

    那一回的复仇,赤蝎几乎使出了世间所能想到的一切残忍手段。被挑断手脚筋脉的吴匪在自己面前匍匐哀求的惨状,他都清楚记得。那时的自己就像是个初尝鲜血滋味的野兽,抑制不住的激奋好似残忍的快意反倒大过仇恨的怒火。

    “我要在你身上使出每一种我所能想到的手段,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自此而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卧尸遍地的牛角山在当地百姓口中便成了一片无人胆敢踏入的鬼地。

    “牛角山?匪首吴老疤?”

    岳西窗冷嗤一笑。赤蝎不明就里,却又听岳西窗问道:“那赵一武可曾告诉过你令尊的名讳?”

    “有,”赤蝎的语气忽的有些滞涩,似乎是不太适应这个既陌生又与之有着千丝万缕般牵扯的名字“洛阳士绅,谢正文。”

    岳西窗喃喃,“谢正文?听名字倒不像是位江湖人物……”

    “据师傅说,先父曾为举人出身,为官一时,后弃官归乡承继田亩祖业,与江湖并未有染。不过跟师傅他老人家自小相交,倒是个例外。”

    岳西窗就又是一笑。笑声既短,更让赤蝎迷惑。

    “那赵一武现在何处?”

    直呼恩师名讳隐隐令赤蝎心头一恶,但当抬头触及那月下男子的目光,就莫名再也无甚不悦。他低吟答道:“师傅早在一年前练功不慎致使双腿瘫痪,不良于行,于是便专心寻了一处山谷修养。”

    “难怪,”

    岳西窗的语气几不可闻,“这半年来我遍找他不到,原来如此。”沉默片刻,心中思索反复千万。忽然,他注视着地上的赤蝎,问出一句,“你可想活?”

    “当然。”

    赤蝎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二十四五年纪,风华正当,虽操杀业,却并非天生冷血,况又初尝爱情滋味,心中对杀戮已生厌倦,欲寻一退出之路,只是深知会规帮律,苦无良机。但这还不算完,原本的烦恼在一夜之间演变成了一场不可饶恕的罪业,此时妄想活下去,想想青龙会,想想自己,再想及钱宝儿,所有的所有,像乱麻,像蛛网,像绳索,丝丝绕绕,黏黏缠缠,环环套套,俱都紧紧束缚在这具早不属于自己支配的身体上,赤蝎愈加觉得刚才自己说出的当然二字该是有多么的愚蠢。

    不过,不过,岳西窗的回答倒像是拿他的话当了真。那一句问话似的回答好似在风中飘着,顺着月光,顶着逆风,终究还是飘进了赤蝎的耳蜗。“既然想活,怎还不走?”

    “走?走去哪里……?”

    赤蝎忽的蒙了。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且有美人为伴,该更加惬意才是。”

    “那……那……”

    赤蝎口中磕绊,等心思辗转,回味过岳西窗话中之意,顿时恍然,“大人是要放我走?!!!”

    “正是。”

    “为什么?大人既然亲见我违犯帮规,怎还会放我?”

    岳西窗漾起一撇暖意笑容,“叫你走,你走便是了。若是心中担忧会里规矩,怕有什么遗患,我想,有一个人应该比我更能为你做出解答,”目光远眺,接着悠悠说道:“对吧,龙头老大……”

    “龙头老大?”

    这个称谓,所指向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青龙会中最具权势的唯一,寥寥几人见识过其真实面目的神秘人物,更是青龙会图存壮大至今的精神图腾。

    ---会主,那明王。

    赤蝎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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