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

01

12月的北方，西北风肆意的咆哮着，无论你穿多少衣服，都于事无补。人仿佛一个被扒光了的处女一般，瑟瑟发抖。

虱子蹲在这个路灯坏了的绿化里已经快2个小时了。半人多高的冬青遮挡着他，没人发现。夜里的温度已经到了零下，虱子尽量让自己蜷缩着，一来方便隐蔽自己，二来让自己身体里的热量不会随外边的冷空气溜走。抬起袖子，擦了擦鼻尖上的鼻涕，虱子瞧瞧的探出头去，看着小区的情况。

11点左右的小区，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个加班回来晚的，缩着脑袋匆匆的钻进了楼道里。虱子抬头看了看这次的目标-眼前三层的一户人家。他之前已经详细的“踩过点”了，里边住着的是一对退了休的老两口，儿女都不在身边，只是到了周末，偶尔回来吃顿饭。这太适合虱子下手了，就算被发现了，他自信可以逃脱出去。而今天，一向不怎么出门的老两口，吃过晚饭就穿戴整齐，出门了。凭直觉，虱子觉得他们不会回来了，所以，他决定就在今晚上动手！

吸了一口气，虱子站起来，一下跳出了绿化带。由于蹲的时间太长了，腿麻了，差点摔倒在地上。虱子警觉的向四周看了看，还好没人看到，这才忍着脚下传来的如针扎般的麻痛，一瘸一拐的朝着对面走去。

来到楼下，虱子再一次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过来，手抓着一层的防盗网，向上爬去。由于是老小区，一般只有一、二层才装防盗网，这仿佛给虱子铺了个台阶，轻而易举的就站在了三楼的窗户上。不知是爬了两层楼累的，还是心里害怕，虱子心跳的特别快，两条腿都有点打哆嗦了，手紧紧的抓着窗沿儿。

17岁的虱子从老家来到城里，由于未满十八岁，只能在一家小餐馆里刷盘子。虽然很苦，但是勉强可以让他活下去。有一次下班晚了，虱子在回老板给自己租的小屋子的时候，被现在的“老大”给堵住了。搜了半天，只搜出50块钱，“老大”也不知相中了虱子哪儿，就想拉他入“会”。就这样，虱子在被螺丝刀抵着脖子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成了其中一员。开始，虱子并不敢跟“老大”出来干活，但看着老大比自己大腿都不细的胳膊，再加上老大反复和他说“未成年人就算被抓住了也不会判刑”，虱子也就半推半就了。起先，只是给他分配一些把风的小差事，每次分到的钱也很少，但这比刷盘子可轻松多了。久而久之，虱子也就习惯了，“业务”也熟练起来。随着他第一次进入了一个外来打工的小女孩的出租屋里，虱子算正式“出徒”了。他也学着“帮会”里其他人，给自己起了一个诨号—虱子。

02

小心翼翼的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工具— 一把前头扁平了的螺丝刀，之所以如此，是可以方便塞进窗户缝里。虱子对准窗户锁的位置，慢慢把螺丝刀顺进去，轻轻一拧，并没有意料之中“咔嚓”一声。一头雾水的虱子下意识的用手扣一下窗户缝，竟然打开了。“肯定是忘记关了”，虱子暗笑着，庆辛自己的运气。望了望四周，小区依旧是空荡荡的，虱子双手一支，跳进了屋里。

轻轻地关好窗户，虱子大气都不敢喘。他静静地猫在那，确定屋里到底有没有人。几分钟之后，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虱子这才稍稍放心，把窗帘拉紧，踮着脚尖向屋里走去。客厅，卧室，卫生间，虱子都检查了一个遍，的确没人。他挺了挺腰，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今晚上可以大丰收了！

虱子打开手电径直走向卧室，因为老大说过，一般人会把钱都放在卧室。翻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虱子不禁有些气恼，不甘心的摸着枕头和床垫下边，依旧空空如也。

“操！”虱子愤愤的骂了一句。转身来到客厅，拉开电视柜，还是什么都没有。后边的茶几，除了吃的就是一堆杂物。虱子有些恼火的把手电扔到沙发上，从刚才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一无所获，让他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沙发上。“妈的，怎么这么穷”，虱子骂道。原以为可以满载而归，回去好好的跟兄弟们炫耀一番，现在看来，不被他们奚落就不错了，而且还少不了老大的一顿“教训”，想想那个比自己高一头的老大，虱子就心有余悸，双手捂着脸，上下搓揉。

突然，一股奶油的香味儿传到了虱子的鼻子里。蹲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刚才一通乱翻，本来没怎么吃饱的虱子早就饿了。他拿起手电，顺着香味照过去，两个奶油面包摆在面前。“不管那么多了，先吃了再说”，虱子伸手抄起餐盘，大口大口的吃着。

一口气塞进去两个面包，虱子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正当他想把餐盘放回去的一瞬间。虱子猛的打了一个激灵，两张一百块的钞票出现在眼前。虱子心中大喜：还有这好事？想都不想，虱子把钞票抓过来，塞进口袋里。虱子满心欢喜，继而开始翻其他盘子，希望还有更多的收获。但是，翻遍了茶几却什么都没有。虱子难免有些失望，不过还好，最起码不是一无所获。虱子站起来，刚要准备离开，手电的光亮扫过刚才放钱的位置，虱子发现上边还有一张写着几行字的白纸。出于好奇，虱子把头凑过去，借着手电的亮光看了起来。

“小伙子，对于一个退了休的老民警来说，你的手法不得不说，真是太稚嫩了，我早就发现了你...”

来不及往下看，虱子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仿佛被抓了现行一般，下意识的向窗户跑去，拉开窗帘就要跑路。猛地，他反应了过来：这间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强压着心头的恐惧，虱子缓缓坐到沙发上，将那张纸拿起来。

“我不知道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会走这条路，或许你有你的苦衷，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错下去，所以我想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想回头，就从门口走出来，我会等你。但是你要抓紧时间，我不确定门口的小店能留我多久。你要是不想找我，我想桌子上的钱也够你回家的路费了，回家吧，快过年了，回去看看父母。”

03

虱子的手紧紧的抓着眼前的纸条，不知怎的，他觉得心里一丝暖融融的。片刻，他直接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刚要拉开大门时，虱子犹豫了：这会不会是一个骗局？说不定等着我的，是已经埋伏好的警察。

有些犹豫的虱子靠在墙上，思考片刻，失望的叹了一口气：算了吧，这个世道哪会有这么好的人？虱子嘲笑般的摇了摇头，可转头一想：如果他要是想抓我，不用这么麻烦吧?虱子的眼中闪烁出了光芒，他的手又一次抬了起来，抓着门把手却迟迟不敢打开。

虱子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来，苦笑了一下，慢慢的坐回到沙发上，呆呆的看着前方。

“要不听他的，回家？”此念头一出，随即爹凶狠的面容和后娘怨毒的眼神浮现在他眼前，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不行，我坚决不回去！”虱子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回去与不回去有什么区别呢？”虱子绝望般喃喃自语。叹了一口气，虱子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口袋，来到窗前。

虱子拉开窗帘，准备回去。窗外漆黑一片，本来对于他而言，越是黑暗心里应该越踏实，但是现在眼前的漆黑却如旋涡一般，让他有点眩晕。虱子努力甩了甩头，可是这种眩晕感反倒更严重了，脚无论如何也不能向前一步。

虱子迷茫的站在客厅里，手伸进口袋紧紧的攥着那张纸。各种想法在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交织着，他咬着嘴唇，希望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以至于快咬破了都于事无补。

虱子崩溃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把嘴压在胳膊上闷喊了几声，泪也顺着脸流了下来。虱子心里有恨，他恨为什么出生在那么不好的家庭；他恨为什么自己要任性跑出来，从而遇到“老大”；他也恨为什么会看到这张纸...

发泄了一会之后，虱子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他站起身，掏出那张纸，借着手电的光芒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虽然文化不高，但是短短的几行字却能让他感受到真情流露。此刻，他放佛能看到老两口就坐在自己的对面的沙发上，满怀希望的写下这段话。虱子擦了擦眼角残留的眼泪，把手里的纸工工整整地对折好了，小心的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打开了客厅的灯，虱子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简单却让人感觉很温暖的屋子。深吸了一口气，虱子终于打开了门。临走时，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屋子，仿佛要把它烙在脑子里一般...

12月的北方，夜里冷的那么刺骨，只有一盏盏的路灯发出的那一丝丝柔弱的光芒，让这个夜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漆黑与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