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格利亚大喷发致使卡尼期洪积事件,一场连绵了两百万年的雨,地球大片区域因此被流动的水覆盖,并改变了从此以后地球的生态环境结构。
这场雨让一些物种永久的灭绝了,却又孕育出新的生灵。它们有的隐没在深深的地底,至今我们无法其知晓姓名,有的蓬勃发展迅速崛起,成为几千万纪年的霸主。
我闭合书页,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轻轻阖眼,耳边恰巧应景地传来窗外雨溅落于青石板的声音。
零碎思绪似破碎的表盘,決然而起的玻璃碎片反射油灯昏黄的光芒,俨如游鱼浮动着,随穿过窗隙的风所带来的气流升落,涌溢四散。
雨总会给人这样的感觉——清脆悦耳的、洁净无尘的、蕴集成雾的。
它本身不过如同霜雪、晴日和重云般是一种极平常的自然现象罢了,然被诗人赋予特殊的使命,勾串出人生机遇起伏跌宕,去见证朝代兴衰、纪元迭代。
李煜在《相见欢》中写到:“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却道是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个人的哀乐融进一滴雨里,显得重若千钧又微不足道。
也会做想覆压三百里的阿房宫,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妃嫔媵嫱,朝歌夜弦,多么雄伟壮丽的建筑,倾塌也不过顷刻之间,最终被暴雨埋葬。
始皇二十六年,齐国的王饿毙于山野。松林苍郁,偃旗息鼓,坟茔融入不动声色的丘陵。七国人民仅在帝国新生的、富有珍珠黄金的颗粒感的呓语中得以窥见生活。往事得到统一无误的诠释,而未来不容置疑,必须由一种度量衡测量,必须用一种文字来书写。
超凡的帝王,宇宙之主宰。太子落难,佞臣妄言,刺客单刀赴死。童男童女献身于灵丹妙药,东极远目,海面遥渺,仙山浮游,洪波涌起,碧水荡漾。
人们尚且不知,再过不久,他们必须走上一条光荣正确的道路,为皇帝的忧虑和梦想撕开肌理、流下汗与血,筑起无尽的长堤,圈住帝国从始建便摇摇欲坠的内里。森森城墙救赎皇帝,也将救赎千万后人;香脂荡漾的阿房宫是皇帝的温柔乡,却难成为万世的温柔乡。
以白骨换白骨,向死而生,蓬勃的生恰恰映衬出死的壮烈。希望和绝望是同一种坠落水滴、推动星盘的能量。星盘轮转,命运更迭,此时确有一只在那遥远彼岸的蝴蝶正扇动翅膀,将飓风带到了暗流涌动的中原。
夜半,所有的人都睡了,他们会梦到帝国的终曲和亡者的绰绰身影。易水萧萧,匹夫之勇,歌者刺破双目,耕者奋起反抗,胆识之人从江东捞起搁浅的蛟龙,抽出沉重的脊骨作为锋利的剑刃,走进弥漫的雨雾之中。
枭雄举起火把,照亮了黎明前的漫漫长夜,抬起手一抛,点燃富丽堂皇的殿宇。赤绯的火光开始燎原,如同金戈铁骑踏破宫墙,朱色的瓦梁碎屑四溅,染红了半边天。身着盛装华服的舞娘宫女们仓皇出逃,跌跌撞撞仍陷于泥泞,无人能最终离开美丽腐朽的皇宫,这如同莱佛士亚花般糜烂的金丝牢笼。
所有奢艳的旧梦,迎来最后付之一炬的结局。
火焰席卷之后,是三天绵延不止的、磅礴的雨。迷蒙的雨幕中,那些曾经的辉煌掩于尘土,化作灰烬和养料,在其之上,会萌生出新的帝国。
轻薄的雨幕交织成白雾霭霭,又随千年过往云烟消散。我站在此刻的时间节点蓦然回首,好像望断了无数人的一生。他们的脸好像隐隐从眼前闪过了,但也因太快而看不分明。
打开阁楼的木窗,细雨飘了进来,我伸手去接,又将水珠碾碎;其实我不伸手,微雨也劈头盖脸把我笼罩了,我尝到了嘴唇上的一滴雨。
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我很难向你描述。地球上水的总量是基本不变的,也就是说,我们每接触到的一场雨,都可能来自千万年以前。我仰头,饮下那滴雨,时间的横轴在刹那被扭曲,钟摆飞速地摆动,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的过去,我在史前的白垩纪听到恐龙悲鸣,我站在古城墙上看到袅袅烽烟,我透过教堂的花窗玻璃看到蒸汽机车势不可挡地轰鸣着前进。
我吻过厚重历史的尘埃,吻过千山,吻过雨。
雨还在静静地下,诉说着来回更替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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