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父亲的点滴往事,常掠过心头,照片和旧物常常略过眼球。明天是父亲离开我们十周年的忌日,我要到他的墓前去祭拜,今天写出一篇文章,落字为安,请父亲审阅收藏,继续我们的父子沟通。
父亲那些暖心事
我记忆的长河里,好多事转脸就忘了,唯有父亲那些暖心事依然清晰。
百里送米。1982年9月至1983年6月,我在泗阳县王集中学读书。我家当时在泗阳县黄圩乡,两地相距约90里左右。12月的一天,父亲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后面驼着一袋大米,冒着刺骨的寒风给我送口粮和生活费来了。我当时也没有带他到食堂吃一口热饭,估计他啃点干馒头充饥吧,放下大米和钱,没说几句话,他就匆匆往回赶路,当时已是53岁的年纪了。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累着,粗心的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一下。
收藏报纸。2014年12月31日,《中国教育报》刊登了我的“将这份‘传家宝’永远传下去”一文写道:眼前,全是您整理过的中国教育报,一叠叠、一摞摞,很整齐。翻开这些报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1993年5月29日的发黄报纸。第二版反叠在上面,右上角的文章是《我重新选择了教师的职业》,内容是陈云女儿陈伟华给淮阴师范学院来信,坦陈自己的择业历程。为了找到这张报纸,您可费了不少事。您在逛旧书摊时,开始留心。一次,您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吃晚饭。原来您淘到了这份报纸,用了30元钱,被妈妈埋怨了好长时间。我说图书馆有,不需花这么多钱。
掼蛋游戏。为了方便我们照顾,经过反复商量后决定,把父母一起接到我所在的城里来住,方便我们照护母亲。父亲就这样“被动”离开了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离开了他喜爱钓鱼的鱼塘。进城后,他有极大的不适应。每天早晨,天不亮他就起床,屋里屋外转来转去,却找不到事情干;出去溜达吧,大街上人倒不少,可没一个他认识的;回家做饭吧,他不会使用燃气灶、微波炉、热水器……;看电视吧,也不能总看抗日神剧……转来转去、东瞧西望的父亲,终于找到了一个消磨时光的好办法——掼蛋,创造性的把四人掼蛋游戏改为两人、三人、四人皆可玩。平时他和妈妈掼蛋、我回去加入变成三人玩,其他人回来,四人玩。他经常告诉我,玩掼蛋,要排列组合,不会得老年痴呆。
亲情的“陌生时段”
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一天早晨,我骑自行车四十里回到父母住的地方。见面画面有些“陌生”。从屋后的小河边,父亲放下鱼竿走来,脸上也挂着“陌生”——他没料到我在此时回家,张了张嘴,竟没发出声音。母亲从厨房小屋出来,除了一贯的慈祥,表情里也多了一层“陌生”。
父亲慢慢地从嘴里吐出三个字:“这么早?!”母亲也随之附和:“你不是下午回来吗?你大(读第一声,爸爸的意思)还没钓到鱼。”
就像我在这个清晨回家有些不适——我极少在这个时段回家;父母也不适——他们,应该好多年没在早晨见过他们的儿子了。我们共同置身于一个“陌生时段”。在学校工作之后,我养成了周末回家看望父母的习惯。父母也习惯了我的习惯。渐渐的,便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规律——我回家总是在周末下午。在这个时段,父母呈现的是等待状态。当天,父亲总是早早起来钓鱼,会钓到好多鱼,妈妈说,儿子有口福,你大每次在你回来总能钓到鱼。我大约回家的时候,母亲坐在小凳子上,像是专门等我。只要我一进门,母亲一准会说:“刚才还跟你大说呢,今天你肯定回来。”仿佛她未卜先知——尽管我回家的次数并不固定,有时周六去,有时周日去,最长一次时隔一个月,但在这个时间段。便有了一种错觉,以为在这个时段的所见,便是父母的生活常态。
从十八岁离家,我久违了父母的日常。曾经,我熟悉他们的夜晚,也熟悉他们的白天,如今却陌生了。虽然我常去看望,但父母也对其他时段的我陌生了。除了周末下午固定时光,我与父母之间,已被大片的“陌生时段”占据。
别无选择唯读书
1957年,父亲被错划为坏分子(1982年平反),属于“群众专政”的对象,被遣送回老家劳动。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在读书无用论盛行的时候,他坚持让我们认真读书。
任何时候都要读书。作为私塾底子、毕业于淮泗中学的父亲深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他常常告诉我从凿壁偷光到囊萤映雪的读书故事。杜甫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颜真卿的“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都是父亲教我的。你书读得越多你会发现,越是学识渊博、理想远大的人越是喜欢读书。读书就如同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放眼望去,是更加广阔无垠的天地。
背诵古诗。当时没有课本,父亲全凭口头传诵,父亲念一句,我就念一句。父亲说:“远上寒山石径斜……”我也说:“远上寒山石径斜……”都是些什么字,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更不会区分白云“深”处,还是白云“生”处,只觉得念起来那声音很好听。父亲每教我一首新诗,一开头我若觉得不好听,就说,不听这首,换一首。父亲就换一首。当父亲背诵孟浩然《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我就特别喜欢,我还把最后一句改为桑叶知多少。
支持买书。当年在黄圩,我是蹭书一族,经常去知青老师处蹭书,在小人书摊看书,这个是要花钱的,只要我去看书,父亲总是支持的。1980年代,我们家买了《水浒传》《岳飞传》《千家诗》等图书。我弟弟甚至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康熙字典》,我还买了中华书局出版的十二册的《太平广记》。这是与父亲的大力支持分不开的。
十年过去了,父亲种种暖心故事依然生动,讲也讲不完,写也写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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