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穿梭机

“所以，那天早上，你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崩溃哭泣不止呢？”

“我不知道，我…我不太记得…”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的女人，欲言又止。

“OK，这样，小离，我们把时间倒回到前一天。你情绪崩溃的前一天，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一天…”瘦弱的小离抬起头来，黯淡无光的眼眸似乎一闪。“那天下午我和我妈妈吵架来着。”

“吵架？为什么吵架你还记得吗？你和妈妈的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很温馨吗？你经常想她的，记得吗？所以，你们那一天的吵架是什么情形……”

“因为…窗帘……”

夏日里粘人的风，吹拂着一楼的草绿色清爽窗帘，阳光终于穿过那扇窗，因为妈妈决定大扫除，才把原本挡在那里的电视柜挪开。

绿色垂地窗帘也只有这个时候，才得以被观望全貌。当然，包括它那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缺的边角。切口不算整齐却也能看出来缺的是个正方形。

“安成离，你给我过来。”

“我问你，这窗帘儿怎么回事儿？”

“什么时候弄的？”

“剪一块儿下来拿去干嘛了？”

十一岁的小离如同往常每个挨训的日子一样，一言不发，专注去控制眼看就要掉下来的眼泪。

几句质问无果，妈妈突然恍然大悟，提来门口略显破旧的学生书包，几经翻找终于破案。

是一个缝的歪七扭八灰扑扑看不出颜色的沙包。

“我说之前这玩意儿怎么看着那么眼熟？把窗帘剪了做沙包？还骗我说是同学送你的？又撒谎？”

“你又撒谎！你说话呀？”

耳光如期而至，这一次，眼泪刷一下就掉下来。

小离抬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依旧敢怒不敢言。

可这一次，她却不知哪里来的脾气，伸手将妈妈手里的沙包拍掉在地上，然后摔门而出。

大概是烈日过后炽热依旧的傍晚空气太袭人，所以年纪小小的小离，脾气才会这么大。

“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认这个女的当妈妈了，从明天开始，再也不叫她妈妈了。不，从今天开始。”十一岁的小离，暗自对自己说。

小离在大街上走了许久，从黄昏到黑夜，从气冲冲到疲累不支，从家门口的笃定迈步到不知名大街上的恐慌不已。

嗡嗡～嗡嗡～嗡嗡～许多蚊子都在绕着她飞，企图扎她一下喝一口血。

“妈妈！”她突然停下，大哭起来。“妈妈，哇，妈妈，你在哪儿？”

大街上许多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来关心这个孩子。

直到，呜呜…呜呜……小离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哭声。有一个人也在哭，哭的比自己还大声。

懵懂的女孩儿，擦干眼泪望向周围，发现坐在水池边上的一个女人，低头捂着脸大哭不止。

“阿姨，阿姨，阿姨你哭什么呀？”

“滚。你叫谁阿姨呢，叫姐姐。”

痛哭女人抬头突如其来一顿吼，把小离吓得不轻。她披散着头发，看不清样子，只看到眼皮是上面绿色的，下面和脸颊又是一条条黑色的，她留着黑色的眼泪，嘴巴好红好红，又丑又吓人。

而她瞪着自己惊恐万分的样子，更加恐怖。“你…你是……小离？”

“阿……姐……姐姐，你认识我吗？那你知道铁北巷怎么走吗？你能带我回家吗？我家住在铁北巷33栋。”

丑女人表情停顿了几秒，紧接着五官又扭曲起来，她又哭了，哭得越来越厉害，嘴里还断断续续念叨着什么。“回不去了，回…回不去了。”

“姐姐，你说什么回不去了？我要回家了，但是我好像走太远了？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小离疑问不止。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一切都回不去了，你没有家了。”

丑女人突然抓着她的胳膊摇晃起来，对她又凶又吼。

“啊～妈妈～”小离吓得哭起来，奋力挣脱束缚向后跑。

“你别走。”丑女人在追她。“小离，你别走。”

然而小孩哪有大人腿长呢。小离不过跑出七八米，就被后面的疯女人抓住。

“啊……救命，妈妈，救我。”她拼命在尖叫。

疯女人也在大声吼叫，试图盖过她的声音，吼的什么？断断续续……

“小离……安成离……你听着，听着，一定一定，要在国庆节之前……回老家。还有……回家，一定要回家吃晚饭……听爸爸……听爸爸的话……那晚回家吃饭。”

“呜呜…妈妈…妈妈…”

“妈妈在这儿，妈妈在呢，宝贝…宝贝…快醒醒。”

小离哭着睁开眼睛，妈妈正在眼前，一脸焦急望着自己。

原来是一个噩梦，她没有离家出走，而是发脾气躲在衣柜里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被爸爸抱到了床上。

所以，那天早上她醒来，情绪崩溃大哭不止。完全忘记了自己前一天默默发下的再也不叫妈妈做妈妈的誓言。

“原来是这样。你做得很好，小离，你的回忆又找回来一些。”

“其实我还记得很多这样的事情。”面前这个憔悴不堪的女人好像突然来了精神。“我小时候很皮，像男孩子一样总是惹事。把家里窗帘剪来做沙包，和男孩子玩耍推倒人家摔掉门牙，作业太难不会就撕烂本子。我妈妈教我很多规矩，不准撒谎，不准动手打架，不准贪玩放学不回家。我那个时候不懂事，还老跟她赌气。”

“最重要的是……”她突然郑重起来。“陆医生，我做到了。我找到方法，修正了框架，我见到了小离。我穿过时间和空间的扭曲层，我见到了十一岁的自己。”

“你……你是……林教授？”

“你放心，我提醒她了，我把重要的时间点都告诉她了。敢不敢赌一把？这一次，我绝对改变了人生轨迹。”面前的女人好像换了一个人，精神抖擞，充满自信。

走出房间的陆思嘉，不禁拿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脱口而出的，尽是调侃。“咱们伟大的时空穿梭者，林博士，什么时候有空吃个饭？”

林博士，她的名字叫林曼离，一个醉心于研究黑洞、虫孔的梦幻科学家。曾经在大学时代发表过一篇天马行空的时空穿梭论文。而正是这篇论文，冥冥之中牵引着她们相识。

“思嘉，你是研究精神意识状态的医生，你的专业我不太懂，但我只是觉得，像安成离这样，巨大创伤后，同时具有记忆损失和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病人，当下这样的状态，或许并不是坏事。”

陆思嘉喝着蘑菇汤，不予否认，眼神定定看着眼前自信十足的女人。其实近两个月来，她的情绪，确实稳定不少。

“你信不信？其实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部时空穿梭机。”

你信不信？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部时空穿梭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