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朱琳等了一天,渐渐从期盼转为心慌,继而失望,最后很沮丧,打电话给几个好朋友,说请客吃饭,但那边不是在忙着打麻将,就是在忙着陪男朋友,没有人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她25岁的生日。朱琳说那算了,改天吧。
回家,用准备请客的钱,买了最新一期的伊人风尚,艾格打半折的风衣,外加一个小尺寸的水果蛋糕,送了一小包细细的生日蜡烛。
就着蛋糕看盘碟,算是庆祝生日了。碟是在楼下菜市场里一间破旧的碟屋租来的,很热门的《霹雳娇娃》,三个美艳的女子智勇双全,惩奸除恶的故事,碟片上面有无数的划痕和无数的指纹。
对付蛋糕到一半时,手机嘀嘀响两声,短消息的声音,打开来一看,“生日快乐”。
发送者是没有储存的陌生号码,朱琳压抑着兴奋想了半天却也猜不出是谁,于是问:“你是谁?”
我是陌生人。
彼时是2000年的深秋,城市里一片萧杀的颜色,一条突出其来的短信让朱琳的瞬间有了浓郁的色彩。细问才知道陌生人其实也不陌生的,是跟朱琳在同一个坛子混的,网名叫尘归尘,也算得上长老级别了。
哈,原来是你!可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还有我生日的事?
注册信息里写着的呢,详细得都能上你们家去,傻丫头。
就这样,一个远在北京叫桂尘的闯进了她的生活,他在QQ上发他的照片,小时候、中学的、大学里的、现在的,他长着一双细长深遂的眼睛,他给她发短信,叫她起床、提醒她吃饭、睡觉前问候......字里行间都充满着温暖,他给她打电话,说着生活里的事情,话筒里的笑声朗朗,沉醇悠长。
有一天,他在半夜十二点钟打电话来,说睡不着,满脑子里都是你。朱琳脸烧得红彤彤的,持着手机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2
暧暧昧昧的过了几个月。
四月的时候,公司放朱琳半个月的年假,她试探着在杭州房产网上找人合租,若有便宜的地儿,便去小住一下,没多久便有人回话,四百块钱半个月,算着比酒店划算得多,朱琳提提包裹上了路。
出行真是件有趣的事情,朱琳在电话里跟他说。
是啊,不过要是跟相爱的人一起出行才更有趣呐。朱琳笑着说你就知道耍贫嘴。
星期六的下午,桂尘打电话来说,你在哪?
我还能在哪,我在杭州呗,十来天才过一半呢。
呵呵,我也在,我刚下火车,要来看你。
原来桂尘的公司恰巧派他来上海出差,便趁着周末抽了空坐火车过来找她。
朱琳心里猛然一阵乱跳,又是惊又是喜,半信半疑的又问一句,你没逗着我玩吧。
怎么会,你找个地方等着我,我把行李安顿了就去找你。
西湖湖畔到处都是人,朱琳坐在路边的花坛旁边,看着来来往往陌生的人群,琢磨着到底谁是谁呢?那一个多小时就像在参加没有把握的考试,即希望早点结束,又希望迟点交卷。
直到手机哗拉拉唱起歌来,是他的号码,刚准备接,那边就挂了,正疑惑着,迎面就蹿出个似曾相识的影子,嘿,朱琳,我四处扫了一圈,就猜是你,打了个电话试试,果然是你。
桂尘就这么一下子从照片上,从短信里,从电话中跃到了她的面前,说实话,当时朱琳的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偷偷的想过,他怎么没照片上好看啊。
不过,那小小的失望很快就消散在西湖的烟波里了,毕竟男人的脸蛋不是第一位的。他们沿着苏堤白堤一直走过去,差不多绕了西湖的一半,越走越欢喜,越欢喜越是依依不舍,越是依依不舍时间越过得快,桂尘得坐晚上的一班火车赶回上海,明天还约了客户谈事情。
临行前,桂尘说我们照张合景吧,他第一次放肆的将手搭到了她的腰上,她也没有让开,两个人站在那里笑得就像曲院风荷里盛开的莲花。
3
我恋爱了,朱琳这样跟阿优说,一脸幸福。
阿优是朱琳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也是她唯一的知心朋友。阿优问谁呀,怎么没听你提过,连点前兆都没有,什么时候带来给我过过目。
以后有机会再带吧,现在他还在北京。
北京?怎么那么远,你不会是......阿优似有察觉,一脸担忧,你多大了,怎么跟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似的玩网恋啊。
这不是玩,朱琳抢白道,你不懂!
她自然是不懂的,他们何止谈到了恋爱,甚至都谈到了婚嫁。桂尘让她去北京,他自己是有房子的,带着爸妈一起住,房间还有得空,她要是不愿意过来住,他可以选帮她租个房子,等时机成熟了再过来也不迟。适逢他正准备买车,两个人在网上车市挑车,他看中一款,链接发过来让她看,设想着以后美好的生活:你来之后就没事就学学开车,等以后你做了我老婆,平时你在家里写写字,做做美食,周末我们一起驾车去游山玩水,不过你可要偶尔送老公上班啊。她对着屏幕捂着嘴巴笑,心想这就是缘份吧。
时是2001年年末,桂尘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老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呀?我好做些准备。
不是朱琳不肯去,而是公司里的事情丢不开,暗暗决定等过完春节再来谈辞职的事情,因为要走,所以做事更加勤力,生怕辜负了对自己有深厚期望的老总。
终于过完年,朱琳忙完了走亲访友的琐事之后,让桂尘开始着手租房的事宜了,等那边房子租定,马上就辞职走人,桂尘惊喜地说:“真的么!”
租房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先是考虑多大,然后考虑在哪里,桂尘平时工作就很忙,再从忙里抽着空去租房似乎更是不容易,直到3月来了的时候,房子还是没有租下来,朱琳刚开始问,桂尘总是说等等,房子难找,事情太多,问到后来,朱琳倦了,不再提及。桂尘曾经的催促一时间也歇了。
4
次月的第一天,朱琳拨通了桂尘的电话,说我在北京了,你来接我。
啊,来拉?!我现在在公司有事呢,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等我忙完了打电话找你啊。匆匆的挂了。
朱琳于是想像,诺大的北京,陌生的城市,顺流不息的人群,孤孤单单的自己,该怎么办?找地方住,找哪?一种身临其境的无助感立刻把自己包围,那种感觉无孔不入地让朱琳无由的心酸起来。记得跟桂尘曾经说过,如果她去了,他一定会在车站手捧鲜花等待着她的出现,他会给她一个最会心的微笑,一个温暖的拥抱,而现如今,他却让他等等,漫无目的地等,毫无头绪的等,没有结果的等。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朱琳终于等到了他的电话,不知道是安慰桂尘还是安慰自己,她一接到电话便哈哈地大笑:“上当了吧,我骗你的,我没在北京,今天4月1号愚人节。”
那边似乎很平静,说哦,没来呀。从语气里揣测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的朱琳不甘心,又追问一句你早上听到我到北京时心里怎么想的,吓坏了吧?
桂尘只顾着嘿嘿地笑,笑得朱琳心里凉了半截,却不表现,随便说笑了两句,把电话给挂了。
再遇到桂尘是在QQ上,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傻乎乎的一个人跑到北京来,我这边还没有着落呢,朱琳说那可没准,你当初不就是说我是傻丫头么。
你要是真傻我可就看不上了,你不要着急,房子我依旧在找,等我这边一切都安排妥了再过来,毕竟不是件过家家的小事。
这回,朱琳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打起精神来了,因为前两天,她在别的坛子看见桂尘的一篇贴,上面有一句话说:“我就像叶公好龙里的叶公,当她说来了的时候,我居然害怕了。”
5
五月份的时候,全国上下爆发非典,北京成了一个恐怖之城,别说去住了,连进出都成了一件危及生命的大事,风言风雨的从各地传出来,朱琳一时担心,发过短信过去问候,那边回复健在。
而朱琳这边,因为工作努力,被提升部门经理,刚刚升职,很多事情需要学,因此整天都在忙着公司里的事情,根本无暇上网聊天,与桂尘的短信联系也渐渐从每天一条到每周一条,又从每周一条到每月一条,到了第二年,基本上就跟非典一样,再没有了。
春天来的时候,有好事的朋友介绍了一个男朋友给朱琳,美术老师,人长得标致又老实,话不多,却每天都到朱琳的公司来等她下班,那个时候朱琳已经28岁,家人都劝她,这人不错,难找的好,如不嫌恶,就这样了吧,朱琳笑笑,人真有意思,不嫌恶就可以一起生活了,不过,多少夫妻不也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2004年秋天来得早,朱琳选着日子结婚,她在网上联系了一家婚纱店特订了一套婚纱,那边让她亲自过去试一试,一生也许就这么一次,去吧,未婚夫没有空,她便一个人买了卧铺过去。
铺下一个中年男子,呼噜打得彻天的响,半夜都睡不着,朱琳便躺在那里玩手机,突然就翻到桂尘的号码来,呵,与他断了联系差不多有一年半年了。
想起曾经与他说,我若是去了北京,也要恋爱的,如果不行,才不嫁给你。他道那是当然,毕竟没面对面在一起相处过,那时候还很怕恋爱不成连朋友都没得做,倒是他安慰她,怎么会,无论结局怎么样,你都是我永远想念的人儿。
想不到,如今真要去北京是为了自己的婚事,真是滑稽,不知道他那边怎样?她轻敲键盘写下:“你在哪里?”暗忖,若他现在在北京,也许还能抽着时间跟他去见一面,了却一段夙缘。
那几分钟不知道怎么过的,只听到嘀嘀短信声,她匆匆去看,是他的,是他的,她不知道应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却看到上面写着三个字:“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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