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艺不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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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①

初春的秦淮河，总是令人迷醉。不仅仅因为这里的景色如诗，还因为秦淮八绝、怡红院以及各个青楼画舫卖艺不卖身的歌妓。

比如绛云楼的花魁——冯菱儿。

既然成了花魁，就不再是俗物。花魁能像普通的青楼女子那样出来接客吗？要么你有满腹才学，要么你有金山银山。一种可以给她极大的名气，满足花魁的精神需求。一种可以给她足够的银子——别说银子是俗物，花魁又不是天仙，也是要吃饭的。

青楼女子，总是以色娱人。就算是歌姬，等哪天老了，唱不动了，找个官服公人或者找个富商，就算是一个好归宿。君不见那琵琶女曾经“一曲红绡不知数”，可后来不也是落得“门前冷落车马稀”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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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冯菱儿本应处于一登场便使青楼满座的时期，可冯菱儿却遭了殃。传闻有某富商家的账房，盗取主家九百三十万两白银，打赏冯菱儿，只为求的花魁一笑。这种触犯国法、伤风败俗之事，当然惊动了官府。账房被下入大牢，而冯菱儿也被殃及。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小道消息，冯菱儿与那账房曾窃行苟合之事。虽不知真假，但辱骂之声不绝于耳。

“妾身只是一个弱女子，官人打赏，妾身哪有不要之理？这绛云楼又不是妾身说了算，上有东家，侧有龟公，妾身若不要这银子，明天就被主人家扫地出门了。”冯菱儿对着捕快说着话，又羞又恼，还透露出些许无奈：“我能拿到多少？也就一个脂粉钱。虽在外光鲜，但这辛酸有谁可知？”

捕快们不为所动。他们是来问案的又不是来听人诉苦的。那些嫖客一掷千金并不奇怪，不能因为被打赏而将歌姬关进大牢。问清楚银子的去向，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一抱拳，一转身，捕快们潇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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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花魁，账房，再加上九百三十万两白银的巨款，点燃了小城人们的情绪。这消息也成为贩夫走卒茶余饭后的谈资。

“绛云楼花魁，本应卖艺不卖身，却和一个账房行苟且之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一个茶馆内，众人纷纷议论。

“青楼女子，有几个守身如玉的？要我看，那账房才是一等一的蠢货。自己有钱来这销金窟也就罢了，还偷主家的钱，该杀。”

“你说说，多少人因为留恋烟花之地而倾家荡产？多少人因此染上了花柳？为求褒姒一笑，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留下千古骂名。今有不知名的账房，为求歌姬一笑，一掷千金，还不是自己的金子。人性之贱，一览无余。”

“不义之财也敢收？这青楼才是万恶之地！我这就去哪该死的鸟青楼，为那富商讨要钱财。诸位同去！”

“好，与这位义士同去！”

“同去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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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绛云楼的妈妈桑迎来送往这么多年，怎么说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可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来到楼里大喊“退钱退钱”，赶也不是留也不是。冯菱儿在房间里偷偷抹泪，听着外面的各种辱骂，不知如何是好。

这生意是做不成了。

绛云楼的东家坐在顶楼雅间，听着楼下的谩骂，轻轻呷了口茶，看也不看妈妈桑，缓缓说道：“钱是不可能还回去的，这辈子也不可能还回去的。开楼迎客是为了发财，这次还回去，那下次呢？给我钱，我陪着笑脸，之后有想再要回去，哪有这般道理？我又不是开的善堂。至于冯菱儿，由她去吧。”

妈妈桑将此事说与冯菱儿，冯菱儿顿时觉得全身发冷，如坠冰窖。

还能如何？昔日欢声笑语，秋月春风等闲度；如今被骂得狗血喷头。如果一个处理不好，这条路也就走到了尽头，可以安排后事了。

冯菱儿握紧拳头，一狠心一咬牙冲出了房间，来到众人可以看到的地方。

人群一阵骚乱，但只维持短短几秒钟，随着一个“退钱”的呼声，人们好像得到了某种力量，开始整齐划一的大叫：“退钱！退钱！”

冯菱儿声音清冷，开口道：“我会把钱还回去。”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好像打了胜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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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畔，县衙内，县令和他的师爷也在谈论此事。

“东翁，学生有一事不解。既然青楼如此伤风败俗，为何不将青楼逐出本县？”

县令摸了摸胡子道：“人性本恶，只要人性不变，青楼就会永远存在。无论变成什么形式，用的依旧是卖艺不卖身那一套办法。至于到底什么价格，谁知道呢？”

注：①出自《桃花扇》，作者孔尚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