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松树

作者: 啊喂的九文 | 来源:发表于2018-03-24 13:58 被阅读9次

    夏冰刚满16岁的那个高二的寒假,见到了26岁的艾松。

    大年初三,母亲带她去伯伯家拜年。一屋子的大人们谈得热火朝天,也有一些七八岁的小孩子在屋里玩耍,夏冰不喜欢小孩子,不愿意去和他们打闹,但也不愿意听七大姑八大姨谈论的别人家的八卦。所以只一个人坐在靠门的角落里嗑着瓜子看电视玩手机。偶尔有人拿她这个小姑娘说几句玩笑话,夏冰也不接话,只是笑笑敷衍过去。

    大家围坐在火炉边,地上堆了许多瓜子壳和糖纸,屋里的空气很暖和,玻璃窗上布满了朦朦胧胧的雾,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艾松推门进来,头发上沾了一小层雨水,亮晶晶的。他抖了抖头发,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就在夏冰旁边的空位坐下,嘴里还念着:“不好意思来晚了,外面下雨路有点滑我就开得慢了点,太不喜欢这天儿了,才一会儿功夫又开始下小雨了。”

    大人们看到他来都很高兴,接二连三地跟他打招呼。

    “呀……终于来了,等了老半天了呢?”

    “没事没事,开慢点好,安全最重要。”

    “外面冷不冷呀?你只穿这么点注意别感冒了啊。”

    他一一回亲戚们的话,然后也同大家聊起工作上的事。

    夏冰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身高腿长,打扮得很干净,不知怎的,脸有些红,心思也活络开了,开始认真听他们的对话。

    夏冰听了一会,知道他是一个退役的文艺兵,今年也二十老几了,一直没结婚,也不交女朋友,一到这种亲戚聚集的场合就被催婚。看着他脸上努力抵抗亲戚的好意又挡不住这样的围攻的尴尬脸色,夏冰忍不住背过身偷偷地笑。

    夏冰想跟他搭话帮他解围,又不知道怎么插进他们的对话,就用手肘碰了碰妈妈。妈妈看了她一眼,反应过来,赶紧向艾松介绍:“哎呀,说了半天,都忘了你妹妹还坐在这边呢,你看,这是我女儿,夏冰,快给哥哥打招呼啊。”

    “哥哥你好,我是夏冰。”夏冰尽量让自己笑得淑女又礼貌。

    “我叫艾松,你叫我艾松哥就行了。”

    夏冰现在在读高二,她们这个小城市,分数线不是很高,所以升学压力并不是很大。恰逢过年,夏冰更是懒得学习,再想想上次见到的艾松,就忍不住开始动些歪脑筋。

    夏冰开始怂恿着父亲去伯伯家吃饭,长辈们喜欢喝点小酒,艾松家离得近,伯伯有时候会叫上他来陪着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夏冰就在旁边看他们侃天喝酒,一边在手机里跟小姐妹分享自己的欣喜。

    时间一长,父亲跟艾松熟了起来,有时去伯伯家吃饭,都会主动提出叫艾松过来陪自己喝酒。

    年前夏冰去外地做了个小手术,回来后很多东西不能吃,一个月都要吃得几近素食。就这么让人不开心的时候,有个亲戚还请大家一起去吃羊肉。

    夏冰原本打算不去,但不经意间听到父亲打电话时说要让艾松开车去,她就改变了心意。

    到了地方,夏冰才知道羊是活的,杀羊洗羊煮羊肉都得现场做,室内空间小,就在院子里直接动手。

    天有些冷,夏冰就坐在炉火旁取暖,旁边坐着艾松,她有些别扭,不好意思跟他说话,就转过头看大人们做羊肉。夏冰去得有些晚了,只看到他们在洗羊,大人们握住羊的小腿,用力一掰,就看到腿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曲了。

    突然夏冰的手臂被人握住了,她转头一看,是艾松,“就这么一用力,啪,手就断了”,艾松给她演示,看着他的眼睛,心就砰砰跳起来。夏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闹,再怎么样下锅的也轮不到我,又没人找我麻烦,手为什么要断”,顺便把手抽了回来。

    羊肉在火上煮着,咕嘟咕嘟不断冒泡,香味四散。

    闻着羊肉的香味,夏冰心里有些委曲得慌,因为医生的嘱咐,她甚至连汤都不能喝上一口。大人们在边吃边聊,艾松坐在夏冰旁边,却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吃饭。

    夏冰低着头很安静地看手机,用意念屏蔽了周围人吃羊肉的声音,心里不断腹诽,艾松只知道吃也不安慰一下自己,再怎么说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嘛。

    “夏冰,看这里!”忽然,他叫了一下。

    夏冰抬起头,看着他,夹起一块羊肉,慢动作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看向夏冰的眼里满满的炫耀的意味。

    “呀,艾松哥你,这么做有些过分了!”夏冰做出要打他的姿势,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两个人对视着大笑,吃不到羊肉的委屈好像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那天母亲在房间里敷面膜,茶几上的手机响许久了,夏冰终于忍不住把电影点了暂停,拿着手机边看边叫唤母亲,屏幕上显示着“艾松”两个字。

    “妈,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呀?”

    “艾松。”

    “哦,一定是说相亲的事。”

    母亲接完电话,拿着小镜子走到客厅继续弄她的面膜。

    “妈,什么相亲的事?”

    “就是他们要给艾松介绍对象嘛,问我周围有没有合适的,今天学校里刚招的那个女老师还不错,就准备给他介绍一下嘛。”

    “你没事凑合这些事干什么,自己家日子都还没理清楚呢,就去给别人操心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他都二十六了,家里催得紧,他自己也有些愁,我就帮个忙嘛。”母亲摇了摇头。

     “我那同事条件挺好的,我觉得她和艾松挺适合的,不过我还没想好怎么让他们见面。”

    “我去找我哥要他的QQ号,找他要几张照片你发给你同事看看,至于见面的话,不如就在我们家呗,刚好你作为中间人,他们都认识你,也不会太尴尬。”

    “恩,不错。”母亲点头答应了。

    夏冰就这么加了他的QQ号,不过并没有跟他说母亲同事的事,只是偷偷地进他的空间看他以前的照片,保存了下来。

    日子就这么流水一样过,夏冰很快就高考了,成绩还没出来,夏冰不想在家里煎熬,就和同学约着一起去云南旅游。她同艾松假意炫耀,他只说:和小伙伴们好好玩吧。

    夏冰和朋友们去逛街,大家都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夏冰却被一个刺青的小摊给吸引了。摊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图案,重要的是他家的刺青一段时间后是可以洗掉的。

    夏冰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她想在手腕上刺一棵松树。可是摊子上没有这种图案,老板告诉她要去专门的刺青店找人画才行。

    朋友们陪她一直找,晚上十一点才找到一家刺青店。店里的老板很是诧异地看着她,因为没有女孩子画这种图案,还是在手腕上,朋友们也不能理解。

    老板边给她画,边问她为什么要画这个。

    对着一个陌生人,夏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说出什么,“我很喜欢的人的名字里就有一个松,我就想画个松树在手上。”

    躺在床上,看着手腕上笔直的松树,夏冰仿佛看到了艾松。突然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想法,拿起手机,转了个念头,打给了堂哥,拐着弯地问他艾松的情况,堂哥说这几天也没见到他,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挂了电话,夏冰渐渐地也就睡着了。

    夏冰从云南回来的第三天,就催着堂哥要吃烤鱼,堂哥说他家烧烤工具样样齐全,他们先去找艾松,然后一起去买鱼。

    这是夏冰第一次去他家,那时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可是他赤裸着上身地打开门,睡眼朦胧,头发蓬松得像稻草。夏冰看得脸都红了,他的胸膛特别结实,而且有腹肌。

    堂哥一脸嫌弃地催促他:艾松!你真是猪啊!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么!说吃烤鱼。

    他转身走进屋里说:“啊……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本来就是迷迷糊糊的……恩,吃烤鱼,好的,不着急。”

    他还打了个很长的哈欠。

    “我这妹妹嚷嚷着要吃呢!她都回来好几天了!”

    艾松的目光这才看向夏冰的方向,“奥,回来了啊。小姑娘都晒黑了……”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夏冰有些尴尬,他还是第一次叫她“小姑娘”。

    夏冰看他弄烤鱼的样子,很娴熟,才知道他很喜欢吃鱼,堂哥说他们以前读书的时候就经常去河里抓鱼来吃。

    烤鱼的味道很美味,夏冰吃了很多,还同他们说着自己去云南玩的经历。

    那天天气挺热,可是夏冰不敢穿短袖,她故意穿了一件长袖衬衫,生怕自己手腕上的图案被别人发现。堂哥叫她把袖子挽上,她只能谎称自己不怕热。

    手上的刺青就像她的小秘密,朋友问起她时,她也只说是因为自己太喜欢松树,别人也不再问她为什么喜欢松树了。

    成绩出来了,夏冰考得还不错,但是怎么填志愿还得再考虑,母亲把亲戚们都叫到家里来一起讨论,大家意见不一,都拉着夏冰非得让她赞同他们的想法。

    夏冰不甚其扰,溜出家门,也不知道去哪,胡乱逛着,理智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艾松家门口。

    她抬起手,准备敲门,想想又放下,再想想,一咬牙又抬起手。然后门开了,门后站着一个笑吟吟的艾松。

    “快进来吧,我听到门外有动静,过来看看,就看你在门口抬手又放手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把门打开了”。艾松转过身就走到客厅坐下了。

    夏冰跟进去,把门关上,坐在了艾松对面。

    “怎么了,今天不是成绩出来吗,怎么过来了,你不应该在家待着想怎么填志愿吗。”艾松给她倒了杯水,摆出了一副知心哥哥的样子。

    “艾松哥,我今天来,就想问问你,你觉得我报离家近点的学校还是远点的学校呢。”

    “这种事,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想法吧,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呢。”

    “不,我就想,问你,你是怎么觉得的,家近的话,我就能常见到你了,所以,你怎么想。”夏冰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直愣愣地盯着艾松的眼睛。

    “我没什么想法啊,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艾松恍若不觉她话里的意思。

    “艾松哥,我喜欢你,那又和你没关系吗。”夏冰下定决心不问出结果不罢休。

    “小姑娘闹什么,小小年纪懂什么喜不喜欢,我还有事,你先回家吧。”说罢,就去把门打开了,摆明了要送客。

    夏冰站起来,走到门口,没迈出去反而是抱住了门边的艾松,她感觉到艾松身体一僵,然后推开了自己,关上了门。

    最后夏冰挑了个邻省的大学,回家坐火车只要四个半小时,离家近一点,好像也就离艾松近一点。

    挂了母亲的这通电话后,她才恍然自己好像很久没跟艾松说过话了,偶尔几次见面也是过年走亲戚的时候,他们一人坐一边,不说话也不看对方。

    也不是没想过刻意制造机会和他说说话,只是去他家敲门没人开门,去他公司等他总是等不到,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从他的寥寥无几的几条说说上得到的,就好像是艾松在刻意地躲着她。

    她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喂,哪位。”

    “是我,夏冰,听说你要结婚了,找我帮忙?”

    “对啊,有空的话就来吧,做个伴娘,还有红包可以拿。”

    “不用了,我项目还没做完,你重新找人吧,再见。”

    虽然婚礼夏冰没去,却用了两个月时间,画了一株并蒂莲装裱了托母亲送过去,听说他挂在了新房卧室的床头。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幅画背后写的是他们俩的名字。

    婚礼当晚,艾松发了条说说,文字是“负你千行泪”,配图是当初夏冰去刺青的那家店的招牌,灯火阑珊,依稀可以看到招牌下的背影,是坐着的伸出手腕的夏冰。

    夏冰捂着脸泣不成声,她不知道哪里错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被拒绝,但是结果鲜明地摆在了她的眼前,不得不接受。

    夏冰再见到他时,已经是衣冠楚楚的样子,头发梳得整齐,看上去风度翩翩。

    他拍了拍夏冰的肩膀说:“小姑娘都长大了,要好好学习呀!”

    夏冰笑着对他点头。

    夏冰穿着白色的吊带小短裙,手腕上的刺青也早都消失了。可是,看着自己的手,夏冰还是看到了从前那棵笔直的松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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