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瞎子,但不是天生的瞎子。我是意外失去了我的视力。在我十八岁庆生喝的酩酊大醉之前我曾见过光明见过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世界。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比他们要可悲的多。他们未曾经历所以不会怀念。不会在无尽黑暗中迷失自己。
我曾试过自我救赎,那时候我刚刚经历大劫。失明的痛苦被幸存的喜悦替代。到现在我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幸存,比起升入天堂。人间的地狱更令人痛苦不堪。那时候的我傻得天真以为自己只要努力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克服,包括眼前的黑暗。我那时天真的要死。积极的配合医生治疗。接受他人的关怀鼓励和支持。
直到那一天,我听见医生在门外。他身上的消毒水气味刺鼻,他小声和父母说孩子的视力已经毫无希望。母亲再低声啜泣,父亲估计站在那里像是雕塑一般。我虽然看不见但是也能猜到他的姿态,他永远都那样。像是坚固的河堤。绝不将一丝情感泄出。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们似乎都忘记了,一个瞎子丧失了视力。其嗅觉和听力将无比敏锐。母亲进了我的屋里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指潮湿,残留眼泪的咸涩气息。我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对着窗台感受着无法触及的日光。
我被接回了家终日都躺在床上听着音乐发呆怀念过去的时光。偶尔母亲会将我扶下床出去走走,我能嗅到一切。空气中匆忙的气息,能听见楼上夫妻吵架,只是因为在大快朵颐后谁来刷碗。我不再参与家中的宴席。除了表哥的婚礼。
表哥是个顶好的人,至少在我成为瞎子之前。我们交流的无比愉快。小时候曾睡过一个床。可现在他要和另一个人分享我们的夜晚。坦白的说,我难以接受,可是我也知道,他有光明和我不同,光和暗是绝不会融合的,正如黑与白。
婚礼那天,场面吵嚷,四周纷乱,只是与我无关,这是在庆祝喜事,我将笑容挂在脸上,静等着表哥和嫂子到来,他们向父母敬酒,又顺便摸了摸我的头,以示对我的关心,他还当我是个小孩子,殊不知当我听到我永无复明希望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是冬日的枯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表嫂象征性的拥抱了我。她身上满是脂粉味,我猜想她一定是个美丽的女人却又带着一丝的风尘味。她的身体柔软。让我的身体又有了一丝原始的欲望。我坐在凳子上良久无法从她的温柔中脱身。
回家之后我便嚎啕大哭,我之前从未哭过,刚瞎的时候也没有,但那些忧伤的情感从未消失。反而在一场他人的大喜之后全部爆发。眼泪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母亲向我走来将我抱在了怀里。我们相拥而泣却默契的一语不发。
十九岁生日,我有了一只猫,听我母亲说那是一只白猫,所以我叫他白昼,它是我的光明总而言之它真的很温柔,每当家里无人的时候,它便肩负起了陪我的责任,它常常靠在我的身旁,任我抚摸它的毛发,它安静的在我手下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可人生就是不断的失去,它依旧在最后离我而去。我将它埋在了小区的树下没让任何人帮忙,我的脑袋摔到土旁满是泥灰。飞尘飞进我干枯的眼眶,将我的心中蒙上更深的阴影。
我妈妈又带来一只猫,她说这只猫简直和之前的一模一样,我不相信,因为它是独一无二且不可替代的。这只新猫不同于白昼,它的叫声嘶哑刺耳,它不喜欢让我摸,不喜欢靠近我,那只猫并不喜欢我,就像我不喜欢它一样。但我还是留下了它,我不让父母太过劳累为我操心。不值得操心,因为不会再有任何的收益。
有一个晴天,我猜那是个晴天,因为阳光晒的我脸庞发烫,晒出我的冲动,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我叫了几声妈妈并没有人应声,我决定自己下床,去看看太阳。那只猫一直在床下叫。阳光晒得我越发的烦躁。它一直叫一直叫。我拿起棍子戳了它一下,它没停下,它还是再叫,我忽然发了狠,一直戳一直戳!那只猫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随后又渐渐的不再出声,像一团熄灭的火。我丧失了出去的冲动。空气中充满着铁锈的味道。
母亲闻声赶来,我对着她笑了笑,突然掉下了泪。“猫呢,猫呢?”我结结巴巴的问她。她摸了摸我的脑袋。“猫睡着了,等会醒了就会陪你。”
“那就好,那就好。”我瘫倒在床上。迷失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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