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我的日记搁地上要摞起来的话大概要撑破天花板。日记多是多,但没法翻,一翻就掉页,基本上处于散架状态。我知道弄成这样很不好收藏,万一我不小心成了名人,像尼采一样建立个档案管,他们得雇多少个编辑才能看清楚我的字,理清楚我文字的顺序?
我的日记之所以处于散架状态是因为我喜欢整理,我的整理就是撕毁以前的记忆。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看到日记本上记载着往日情史我那手就忍不住要痒痒。说白了我对前任没什么好感,回忆过去除了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害怕万一将来谁跟我结了婚,发现他爱着的纯洁的妻子居然是个荡妇,那该多么让他沮丧啊!
梦做得越多,醒得就越快,醒得越快了,撕得越厉害。
日记们大部分残缺不全,唯独那三本,上面赤裸裸的写满了对吴宇的欲望,我把它们单独放在一个地方。除了这三本有点文献价值,其他的全是流水账,鸡零狗碎一堆垃圾什么玩意儿!
我盯着它们,无意识地拨了拨,里面掉出几页,居然跟lliquid有关——我怀疑是自己当时故意留下的,那上面记载了我南下约炮的流水帐。
我看见自己在纸上眉飞色舞的写道:”下第三场雪的时候,我南下千里寻夫。美容花了1小时40分钟,吹发型花了一个小时,收拾衣服花了三个小时,晚上12点才睡。夜半突然呕吐整夜没有睡好。可今早就醒了,为什么醒的这么快?外面白白的静得几乎没有声音,如果是在南方,大伙儿早闹起来了,北方人对雪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我穿好大衣,出去给一个熟悉的不能再陌生的人买酱肘子吃。踏着积雪我听见自己的脚下发出愉快的响声,咯吱咯吱。行人的嘴里都吐着白气,空气很爽。
商场里明太珍的玻璃窗因为刚出炉的食物冒出的热气模糊了一片。小姐穿得很干净,说:“刚刚做出来的,你看看,非常新鲜。”昨晚受凉上吐下泻,根本看不得油腻的东西,可是没办法,为了亲爱的liquid我还是勇敢的靠近一步,让服务员拿了一块五花大绑的肘子放在我鼻子底下细闻。
服务员很满意的问我:“香吗?”
我没敢说就差一点要吐了,我打断她的话头说:“你给称两斤吧!”
牛蹄筋也不错,好像也挺新鲜,我也称了两斤。
差不多了,忍不住心里算了算钱。这次看liquid真是花了血本,光来往机票就3000块,也不知道划不划算。
02.
算钱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冬天。
似乎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下着大雪,风很大,天很冷,但是在下午。我慌里慌张的拎了一大袋吃的去看一个冷漠的病人。病人在电话里头有气无力的告诉我,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问他为什么不吃,说是根本没力气下床。
我搁下电话心急如焚怕他死掉,在商场里绕了几圈,不知道买什么。后来急了就热的冷的吃的喝的想当然买了一大袋,沉甸甸的勒着手指头都变成紫萝卜了。我顶着风吭哧吭哧的上了五楼,敲他的门。
一个世纪过去了,他起来了,堵在门口。门开得极小,似乎我随时都会变成一只蚊蝇飞过去,把他扰乱。
的确,当时我站在他的门口,一脸幸福,以为有机可乘。他病得这么厉害,我终于可以有机会关心他了不是吗?我可以坐在他床边给他念诗读报,摸摸他的脸,或者抱抱他,仔细看看他瘦了没有,帮他削个梨递上茶,我还可以每天给他做饭洗衣直到他病好为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不过分,因为他病了。他家不在这儿,他孤身一人,这是最好的理由。谁说人病了不需要照顾?不是我照顾他谁照顾他呀?
当然,我处世到底还是没有经验。
我以为所有的探病都可以理直气壮,所有的病人都会相应报之以感激,至少应该是尊重吧?俗话不是说伸手不打笑面脸么?我把东西搁在他门内,就在他的脚旁边,我想从他开着的那个极小的门缝里进去。我一只脚跨进去了吗?
没有。他一下子拽住了我的胳膊,他看起来有气无力,但阻拦我的时候还是力大无比。他说:“干嘛干嘛?你干嘛?”
他这一问把我给问住了。
是啊,我干嘛?我进去想干什么?我不就是给他带了点吃的吗?就这一点吃的就能把他买了,就想乘虚而入如狼入室?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我进去了非礼他怎么办?给别人听到了怎么办?岂不闻隔墙有耳,到处都是有心人乎?
我怔怔的看着他,万念俱灰。
有人说他冷血我从来不信,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如果说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成为不再往返的历史,这件事就是我心中永远无法言说的隐痛。吴宇是个缺少爱情滋润的人,所以他不会体恤我对他的真情。他常常压抑自己的欲望,所以他无法宽容我的疯狂,他总是惊讶的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忍着点呢?”
每当想起这句话,我就会忍不住流着眼泪放声大笑。哈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冷面冷心的人!
吴宇当时好像给我解释了几句。
我打断他的话头,迅速顺着铺满积雪的台阶上原来的足印噔噔噔跑了回去。
非常奇怪的是,我当时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03.
我拎着吃的上了飞机。我只是去度一个周末,只有一个晚上,从北京到广州。
疯了吗?是疯了。疯是我的常态,当我循规蹈矩正儿八经处乱不惊的时候,也就是我灵魂死了的时候。
现在我仍活着。
出了机场,我看见了一个有点像liquid的高个子男孩站在那儿呆若木鸡。我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他看见我的时候有些发愣。我们似乎都有些难为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拿了我的箱子,想等中巴。
广州天气热,我站在那儿大汗淋漓。为什么他不叫辆出租车呢?从机场到住的地方应该不会很远,撑死了一百块钱。
出租车一辆辆排着队看着我们,还有司机过来问,liquid却挥挥手拒绝了他们。我穿着毛衣毛裤热得心焦火燥的,心里对他很有些不满,也就笑不出来。他看着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站在那儿等车,很有些尴尬。后来他知道可能等不到了,才要了出租车朝预订的酒店奔去。
登记的时候小姐问住几天,他看着我说:”先登记一天吧,我可能明天陪不了你了。“
一天350,押金700。他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意思争着说住两三天,其实我愿意花时间多了解他一些。毕竟网上聊得那么亲热,婚都结了,孩子也有了,我来一趟多不容易。但是他付了一天的钱,我就不好建议什么了。
他付完钱便把钱包翻给我看,笑着说:”只剩这么多了。“ 这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是在暗示我花了他很多钱吗?我赶紧告诉他:”没事儿,我这还有。“
我们进了房间,酒店倒是不错,挺干净的。窗帘的绿色很漂亮。灯下,我们相互看着,笑一笑。他穿质地很好的衣服,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道,没有照片看起来那么纯净和憨厚,显得有些精明,但比照片上要好看,是个气质不错的男人。
来不及细细分析了,千里相见,刚才的不悦很快过去。liquid拉着我的手时,我像做梦般的眩晕。
我们在一起呆了一个晚上。前半夜他跟我在一起,后半夜他被一个哥们叫出去喝酒,两点多又回来了。第二天中午他请我吃饭,菜端上来了,他先夹了放自己盘子里。吃到中间,看我不动筷子,才想起来礼节性地给我夹了一块鸽子肉,放在我碗里。
闲聊的时候我被告知,原来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父母都是高知,据说和政府某高官很有关系。因此他的父亲帮别人办了许多大事比如毕业分配,户口问题,甚至升官发财。他淊淊不绝的样子立刻让我想起自己的平民家庭,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那我岂不是高攀他了?liquid很为父母自豪,但同样看他父亲不起。他说:”你不知道,我爸是个二百五。“
回去之后我们立刻分手。我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个二百五。如果硬要说我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的话,只能说我睡了他一晚上,一夜激情暂缓了我的性饥渴。liquid是个上流社会的公子哥,举止文雅谈吐不俗,技艺不错。但是,同样的3000块钱,我可以在北京的建国门买到和他一样风度翩翩但比他帅得多的男人。
在这一点上,我并没有得到什么便宜。
我不是个精明人,因此,我的朋友琪琪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04.
琪琪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当然我这么说她并不是说她从不犯错,这么说她不科学。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她也在感情上翻过跟头,大哭大闹,赔过许多的眼泪。但与众不同的是,她很快就清醒了,而且洞悉感情奥妙,简直像个人精。她总是对我指指点点评头品足。我死心踏地爱着吴宇的时候,她冷嘲热讽,现在又激烈地批判我的网恋,我觉得她一直都在妒忌我。难道不是吗?就因为你每天过着静如死水的生活,就要我像你一样没有感情?就因为你深更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要我像你一样性压抑?
琪琪非常生气,脸上的豆豆一颗颗涨红。我们对话时向来都很不客气,相互指责,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在某些问题上的交心。她觉得我在侮辱她的人格,她说她现在非常平静,但并非死水一潭;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也并不是想和男人做爱,而是睡前吃的太饱。
琪琪说什么样的人就想什么样的事,然后她把她的身体移到离我很远的地方,说不想碰到我任何部位,“因为你很脏。” 她说:“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陌生男人,你都可以同他上床睡觉,和鸡有什么差别。你干脆去卖得了,你不是一直欲火焚身吗?接客既可以挣钱还可以——” 我没再让她说下去,我的手正好搁在沙发茶几上,手一下去,听见非常清脆的一声响,似乎甩了她一记耳光,一只瓷杯被摔得粉粹。
后来我们又和好了一块吃晚饭。吃饭的时候她突然问我:”你还是找个男朋友吧,你看看你身边也有不少人粘着你啊,其林,李重山,都不错,你怎么就不现实点呢?“
我觉得她是在糟践我,急了:“他们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他们能和我比吗?你为什么非得把我许配给一些形容猥琐獐头鼠脑的男人呀?我的未来有那么灰暗吗?”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又不是不认识他们,你也别因为心里头还是想着吴宇就看一切不顺眼。你如果真非他不嫁那你上天入地找他去啊!”
“你以为我千辛万苦找回他他会答应我吗?肯定没戏,那我干嘛啊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我可受不了那个刺激。”
“你这个人真可笑,那你死缠烂打他干什么呀?真贱!换了任何一个人,早就含羞自尽了。你说你表白了无数次,人家拒绝了你无数次,你再不明白也该明白了,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呀?说不定人家吴宇就是因为觉得你自轻自贱才不要你呢。”
这倒可能让她说对了。
我考虑过无数个被吴宇拒绝的原因,就是没有做过这种猜测。
05.
知我者还是琪琪,我们同居三年,我们共享有许多秘密。除了感情互助,她一开始就对我灌输新闻记者的概念,应该算是我人生的领路人。她苦口婆心劝我”从良“前,我正堕落在一个台湾人开的保龄球馆卖力的推销面额为3万元的vip卡。我在那个还没有建起一根柱子,却信誓旦旦自云是世界上最大最好的保龄球馆的地方,替他们到处游说骗钱。
琪琪看我挣钱辛苦,有一天晚上随便举了几个例子,点拨了我几句。我心想他大爷的做记者真有那么容易吗?
不久,我真的就成了一个拿着采访机到处录音的娱乐记者。我一无所长,却照样在文化界招摇撞骗。后来时间长了,我渐渐摸得一些经验,也看了些书,听了些带子买了些影碟,采访了几个名人,留下几张合影,就被人称为大腕儿。
我想,堕落就是这样开始的。
(敬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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