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工作了一辈子的父亲最大的心愿是能够在晚年享受田园生活,老家是回不去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近郊农村居住。然而这点愿望也很难实现,农村的院落因为土地性质不能自由交易,后几经周折,终于搬到城北村,在那个被称为物阜民康的地方有了新家。邻里的村民对父亲放弃城里的楼房而来农村安家很是不解,毕竟那时农村的基础设施还不完善,生活多有不便之处,父亲无法和他们解释清楚个中缘由,由他们揣测吧。
那一院平房屋舍,占地一亩,曾经的树影婆娑,鸟语花香带给我们许多美好回忆。
父亲和母亲经过几年的辛勤劳动,把院里的石头戈壁地改良成了沃土,种了几棵常见的果树还有许多花草蔬菜。我记得他们种的那种叫风船葛的藤本植物,堪称奇花异草,长长的蔓儿爬满了窗户,小小的黄花点缀在绿藤之中,结出一个个绿色的小灯笼,在风中摇曳,每年秋天这些小灯笼就枯黄了,捻开看,里面藏着三颗奇异的漆黑种子,上面赫然一个白色的心型图案。邻居们纷纷讨要种子,后来这种花草就在他们那片的家家房前屋后落地,引来无数赞叹。
夏天我回去时常常坐在葡萄藤下和父母聊天,翻看他们看过的书和练字的稿纸,陪母亲晾晒干果干菜或者坐在院里的藤椅上看书听音乐,享受夏日的荫凉还有这不可多得的清静日子。
住在平房的父母是很繁忙的,他们学着邻居的样子伺弄那一块果菜园,春种秋收,除草搭架,浇水捉虫自得其乐,丰富了退休后的单调生活。他们还交了几位农民朋友,与他们谈笑风生,填补了精神上的空虚。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多次请求他们搬回城里的家中,理由是我们照顾他们方便些。其实是因为那个村子离街市远,通往城里的路不好走;因为没有通畅的污水管道,时常污水横流,常年空气中弥漫着那种令人不快的气味;因为没有暖气,冬天要生火烧煤取暖。
村子里没经过规划,本没什么路,也就是应了鲁讯先生的那句话 ──人走得多了,便成了路。这些自然形成的土路坑坑洼洼,雨天泥泞,晴天扬灰,依着房屋的前前后后,转转折折,宽窄不一,最宽处也仅有三四米,无法行车。有时走着走着却被一处新搭建的简易房挡住了去路,那是因为近些年来城里打工的人多了,普遍租住在近郊一带,家家突击盖房增加收入的结果。人口的增多,生活垃圾越来越多,卫生状况大不如从前,加上这些新建的房子因为水电管线布置不合理,常常造成停水停电,邻里争端渐多,村子失去了往日的安宁。村里的领导忙于处理这些琐事,开始不断向有关部门反映,期望修路建污水管道,但迟迟得不到实质性解决。我们担心日渐年老的父母每日手提肩挑污水桶不堪重负,冬天每天将煤从外面拿到屋里又将炉灰拿出而发生什么闪失,更怕万一有了紧急事件而不能迅速接他们出来。
环境的持续恶化最终击碎了父亲的田园梦,当他们不得已搬回城里时心情可想而知。
后来陆续听到先后有几位房产商想要开发那里建商品楼,但因拆迁补偿费双方屡屡不能达成共识而作罢,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仍然忍受着种种不便却将拆迁补偿费的心理价格不停上涨,也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拆迁机会,村里日渐衰败。父亲那座院落的新主人挖掉了院里的大小果树,拆了花园,在院里挤挤挨挨地盖满了简易房,好在补偿时能增加些房屋面积,父亲有次专程跑去看他曾经栽种的果树,回来后几天都心情不爽。
不时传来城建执法部门与村民为违章建房而冲突的负面新闻,甚至闹到了司法解决的地步,但是总有大胆者拆了再建,再拆再建,与此共生的新的矛盾不断出现,一时成了老大难问题并且跨越到新世纪。
多年后我得知那里终于被政府列入棚户区改造范围,经过工作人员的艰苦努力历时两年多完成了拆迁合同。现在已是高楼林立的居民小区,往日的景象荡然无存,俨然是高速公路旁的一处景观,村民们搬进新居一定很高兴吧,谁不想享受文明生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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