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球

踢球

背后国文

有一项运动叫足球，外国人玩了几百年后，但在中国1984年的一所学校里，我才第一次见到足球，我的一位大学刚毕业的班主任带来一只足球，说要用脚踢，中午我们班的几十号人就围着这个比篮球小的球疯狂追逐起来。

那时体育课没有足球这项活动。

1988年来县城上学后，接触足球的机会真正多了起来，也正是那个时候，足球开始在中国疯狂起来。

一开始不会踢，就向会踢的人请教，周围的人都比我会踢，有个比我高一届的一位姓宋的同学球踢得好，动作也规范，他也不吝赐教，一招一式传授，还把一本《足球基本技术图解》的书借给了我，才算是入了门。

入门归入门，每天就踢着玩，感觉进步不大，于是就请教一位经常踢县里比赛的前辈，他说，没诀窍，苦练就行。这样，一有空，我就抱个球自顾自地猛练，还经常到大牌云集的县中操场看他们练。慢慢地，算能踢踢了。此时，县里的比赛又开战了。

一位初中的同学找到我——他是一个球队的组织者——要我参加他们的队伍，我欣喜若狂，终于有机会和那些大佬们同场竞技了。然而比赛一开始，我却一下子懵了，紧张的我根本不会踢了，面对对方的进攻和边上观众的喊叫，我头脑一片空白，脚一点不听使唤。站在球门边的几个大哥就给我支招，说不要怕，看到来球你就往外踢。我俨然一下子成了傀儡，按他们说的照搬硬套，没想到还是出错了。对方前锋带球到我们禁区了，边上的人大喊，放倒他，放倒他。根本没考虑的我一冲上去，很利落地把他撞倒了。点球！裁判冲我身边，哨子一响，手一指。队长过来安慰我，说没错，踢得好，而我那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还好，点球打飞了。一个我很熟悉的大佬踢飞的，他无奈地笑了，而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我都没有上场，我的那位同学感觉很没面子，我更加无地自容，我天天在他们面前说踢球，没想到是如此的水平。打击很大，却没让我放弃，我依然投入到疯狂的训练和日常的对抗比赛中。

临近毕业，大家都在等分配，我学的是机械，按理说和大多数同学那样到专业对口的纺机厂去，然而我却选择了化肥厂，不是化肥厂的待遇高，也不是化肥厂有前途，而是他们有一支足球队，一个表现很好的足球队。现在想想，我为我那时的幼稚和头脑简单都感到好笑，为了能踢上球，竟然视自己的前途如儿戏。

报到上班后，有几个大牌成了同事，下班后，大家经常在一起踢会球，我很庆幸我当初的选择。但事情并没有按照我的想法去发展，化肥厂逐渐衰败，厂足球队解散了，或者说是没有了。我又喟叹起我的时乖命蹇了，我到了一个分厂，每天忙得不亦乐乎，踢球的时间越来越少。也正在那个时候，我看上了老家的一位姑娘，我恋爱了，每天一下班，就蹬着自行车往家赶，别说踢球了，就是有时间想一想足球都成了奢侈。

轰轰烈烈的一场恋爱后，姑娘还是离开了我，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而那时，我所在的分厂却时来运转，发展如日中天，一步步壮大起来了。新建了厂，还新建了一块篮球场。我化悲痛为力量，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下班后则和球友们在球场上杀得天昏地暗，往往到最后连球都看不见了才罢手。

单身的生活快活又无拘无束，年轻的生命是那样的精力充沛，大家都住在厂宿舍，每天把用不完的精力都发泄到球场上，晚上踢，中午也踢，有的时候早上起来也抡上几脚，感觉那段日子是那样的无忧无虑。足球的疯狂让我忘记了失恋的痛苦，我开始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我和厂里的一位姑娘结婚了，很快我们有了孩子，也有了我们的房子。孩子的出生并没给我们踢球带来多大的障碍，我们几个踢球的依然把自己当光棍，每天还是踢得很晚才回家。

孩子渐渐长大，因为自己的爱好，也想让他从小就接触足球，给他买小足球，带他到球场感染气氛，没想到这小家伙一点不卖账，每天沉醉于他的《汤姆和杰瑞》中，不为所动。没办法，带动不了他，我只得自娱自乐，依然和球友们每天奔跑在球场上。

倾注了太多热情的东西往往会让人得意忘形忙中出错，那是孩子刚上一年级那会，有一天中午，我和伙伴们在踢球，我以为老婆会回家接孩子，就和往常一样在球场上肆无忌惮疯跑大喊。结束后在路上刚好碰到老婆，我俩都一惊，异口同声地问对方有没有接小孩，相互一摇头，我脸都吓白了，一颗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赶紧跨上摩托直奔学校。在教室门前看到孩子，心才慢慢落下来。我拉着他的手问他怎么回的家，他奶声奶气地说，你们没有来接我，我就一个人往家走，走到一半，有点害怕，就想往回走。后来，我走到了家，没人，我走回了学校。我说，饿不饿，他点点头。我一把搂过孩子，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我这时也看到了满是泪花的气喘吁吁骑自行车赶来的老婆。那一年，孩子刚七岁。这次过后，孩子的脖子上多了一把钥匙，而我中午踢球的机会大为减少。

后来到南京去上班，时间又一下子充裕起来，晚上下班后无家可归，就只有赖在球场上。因为大家都住在厂里，有人要打篮球，有人要踢足球，所以我们就不能老占用人家的篮球场。厂区有一块很大的空地，乍看上去很平整，我们几个铁杆球迷试过几次后，觉得太差。大伙一合计，就鼓动我撺掇老总平场地，老总也是位球迷，欣然应允，就安排基建的人叫来压路机，轰隆轰隆地在场地上反复碾压了几遍，场地变得稍好了些，但远未达到一展平的效果。我们就这样在满是碎石和杂草的空地上辟出二块球场，一边踢，一边还顺带捡石子、拔草。借着厂里得天独厚的制作便利，我们给二块场地都制作了球门，还特地买了专业比赛的球门网。

有了场地，就蠢蠢欲动想邀人家球队来比赛，对手是邀来了，但人家比赛后都对这块场地直摇头，都很不满意。我们也开始嫌弃起来，因为我们发现附近的另一家企业场地比我们好多了，开始他们邀我们去，到后来不用他们邀，下班后直接杀到他们那里。但事情总不能两全其美，对手的水平不是太高，我们去踢球，就好像是给他们上教学课。不过，总算能安安稳稳地踢球了，大家也不再说什么了。

听说家乡的联赛重燃战火，原来好多在一起踢球的伙伴都加入了当地的一些球队。周末回到家，就带着孩子就跑去看，被人一怂恿，就上去踢。一上场，因为是踢着玩，心里很放松，没一会，就进了二个球。过去老队员过来说，回来吧，我未置可否就答应了。

第一年的成绩差强人意，球队赞助者有些灰心，离开了。群龙无首，大家伙一合计，说自己组队吧，于是又参加了第二年的联赛。没有了赞助商，反而少了些羁绊，大家齐心协力，名次拱到了前面，并且在和几个强队的比赛中打出了士气。这样，其他队就把我们列为强队来对待了，而我们却浑然不知。在一场比赛中，对方因为人员不整，踢得很勉强。开场没多久，我在对方禁区前面对他们后卫解围的一个头球，凌空一脚，球虽未打正，从小腿滚到脚背，但球还是像箭一样飞进了对方球门。我没有欢呼，低着头走开了。我知道对这样毫无斗志的球队，进球是迟早的事。很快我们有了第二个进球，接着第三个、第四个也出现了。对方彻底崩溃，我也想放弃了，我已经看到他们由失望慢慢演变成愤怒了。我无法叫队员手下留情，给对方留点面子。我尽量克制着自己避免冲到前场，没想到，我还是被恼羞成怒的他们给侵犯了。当时，我接到一个高球，想用头球传给别人，当我的头刚一接触的刹那，站在我面前的一个对方球员高高抬起膝盖朝我的面部狠狠撞了过来，我眼冒金花倒在地上。这明显就是个伤人动作，判断球的高度，根本不应该用膝盖来做动作，我没有计较。下场后，整个脸肿了。孩子慢慢长大，马上要上高中了，我回到了家乡。在一次公司例行的体检中，我查出患有高血压，说不能进行大运动量的活动。我知道我家有高血压遗传史，还有一个年龄也大了，就慢慢地远离了球场。

孩子上高中后，从来不踢球的他经常回来问我一些足球技战术的事，我问，你也踢球。他点点头说，嗯，我们班上好多人踢。我说，我以前那样地想让你踢球，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好好学学？他说，我哪知道。

经不住孩子的鼓动，我到学校看他们踢球，不大的操场上有近二十个人在抢一只足球，我仿佛看到了我第一次接触足球的那个场面。再看他们的衣服多是正规的球衣，鞋子多是阿迪耐克的，我问他，你们就这样踢？他笑着点点头。我说，我带你练会吧。

看到我的传接球，他问我，爸，怎样才能练到你这样子？我想起当初那个前辈对我说的，对他说，没有捷径，只有多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