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进京赶考,路遇瓢泼大雨,雷声迭起,江面波涛翻涌,浪扑上长堤,似有罪龙仍欲挣脱而出,为祸人间。
书生犹豫许久,无奈之下擅闯江边草屋。
草屋外看破败,不曾想内置俱全。器具有势,位置有定,大有雅士风范。
书生惶恐,生怕扰了隐居之人的清净,连忙退后,一边作揖一边朗声:
小生冒昧,雨阻赶考之路,无奈叨扰,还望海涵。
屋中许久不闻声音,书生正疑心屋中无人之时,内屋门轻开一缝,从里面传来了一道低沉女声:
“恰逢主人出门,我乃女使,谨遵主人待客之道,还请先生自便。”
书生低头再三道谢,整理好衣衫端坐于案前。
案上一盏白蜡,灯火轻晃,却无影子在墙上。
书生捧出一本旧书,仔细翻看。
内屋的门依旧没有阖上,借着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烛光,得以大致看到站立在门边的赤衣女子。
女子年岁不大,待听到书生翻书声,方才回神,从腕上退下一串手珠。
窗外电闪雷鸣,乍来的光似一把利剑划破了黑沉的夜空和悖然的雨幕,最后落在了女子身前。
女子轻抚这红线穿起的一串墨绿玉珠,珠子大多是打磨不平,却唯有一个光滑圆润,色泽也清亮的出奇。
低头看着这串珠子,女子轻轻吟唱起不知名的小调,再看外屋,书生早已不知何时便伏于案上,梦境也在不停转换。
翠柳轻舞于河岸,柳枝无骨,像是恋人般缠绵的交错相缠。树下,一面容模糊身形清俊的男子正握着来之不易的古书细细揣摩着,却不知谁家的蜻蜓风筝作了媒因砸开了姻缘门,落在了男子面前。
夏荷绽放,大朵大朵的盛开,池塘中央有小亭,荷叶圆圆,亭顶尖尖。亭中男子与佳人轻笑浅谈,亭外蜻蜓飞过,晕开了丝丝水波,缓缓波纹中倒映出互执双手的身影,远处一株荷花格外粉嫩,恰如女子泛红的两颊。
枫叶正红,满地落叶与树天相接,触目惊心。满眼的红好似认罪书上的血迹,藏于谷堆中的佳人一脸平静的看着扑天大火迎面而来。热浪滚滚,一只翅膀烧焦了的蜻蜓,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一边。
满地苍夷,漫天飞雪格外衬出焦木的黑,男子环顾四周,一脸茫然。府门上的封条在风吹雨打下已残破不堪。男子恍然醒悟,朝府中急步而去,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偌大的院子只能看到一地废墟,寒风吹起了风筝残破的一角,男子身形猛地一晃,地上的雪,撒上了点点红梅。
书生目睹一切,焦急万分,却像是被束缚住一样,无能为力。
梦境再度转换,却是回到起火之时,书生终于可以冲上前去,忽而发现自己也被困身火海。熊熊大火漫天飞舞,火舌舔牴着每一个角落,慢慢包围佳人所藏身的谷堆,周围悲号声不断。书生心中悲恸万分,脑海里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思绪翻涌,一时间不知多种不知名的情绪漫上心头,酸苦交加,喉头紧缩。
梦境中男子的面容也终于清晰,和书生如出一辙。书生如遭雷劈,站立不稳跪倒在地,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再次被残忍的唤起,书生面色苍白,心如死灰。而角落里的一颗莹莹绿珠,周围围绕着丝丝白气。
梦境外,赤衣女子离开窗边,缓步走向书生。抬手之间,腕上那颗唯一清亮的珠子,光芒在慢慢的消减,直至变成一颗普通玉珠。
“不要再执迷不悟”,女子低喃,“你也已看,就算大雨没耽迟那几日,你们终究也是无缘。”
“前尘往事,这一把火也算烧尽。莫再自困于此,锦绣前程,在河彼岸。”
已下了多日的大雨渐停,黎明的光芒渐渐漫开。
书生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睁开了眼眸,抬手摸到了额头虚汗,一脸疑惑。
日出的霞光照进内屋,将书生的身影染红后拉长到屋墙上,内屋中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先生大梦初醒,案上有茶敬君,名为忘川。”
女子隔窗目送书生离开,黑云散尽,风平浪静。
一只蜻蜓盘旋窗前,女子浅笑致意:“去吧,他前尘往事皆已忘记,你们也算是前缘再续,望得以相伴。”
书生渡江,老翁撑船,有一蜻蜓立船头,双翅在日光下盈盈泛光,恰似初遇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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