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一个称不上特别幸福完美的家,有爸爸妈妈,有哥哥姐姐和我。
记忆里,那座老房子,青砖瓦房,房间里陈设极其简陋,一张歪歪扭扭的四方桌,粗糙的连油漆都没凃,保持着木料的原色。墙上斑驳的石灰,随时会有渣块掉下来,卧室里两口大木箱,存放着一家几口人一年四季的衣服,墙边立一个大衣柜,依稀记得是我五六岁的时候父亲请木匠来家里订做的,算得上是家里最值钱的家具了。
主屋西边是牛舍,那时候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养牛,牛不仅是干农活的得力助手,每年还可以添一头小牛犊卖掉,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院子里两棵大枣树,是我童年回忆里最怀念的东西,因为那两棵枣树,每年都会结很多很多果子,对于那个没有任何零食美味的年代,自家树上不花钱的枣,无疑是我们的最爱了。
院子最南边是我家灶屋,一间低矮简陋的土坯房,土灶大水缸是那个年代的标志。
院子东边有一个大约一人高的小屋,是妈妈用来养兔子的,是那种白色长毛兔,成年兔每一个月剪一次毛,攒起来,等着有人上门收购,多少换点零花钱贴补家用,那些年,几乎家家都有养几只那样的兔子。平时里,母亲总是背着她的那个大背篓,去地里扯大篓的青草回来喂兔子,我们星期天放假的时候,那个扯草的活就成了我们的必修课了。
而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每次母亲给兔子剪毛的时候,就要我和姐姐在旁边帮忙按着兔子的四条腿,不知道是剪刀不够锋利,还是母亲剪兔毛技术不精,几乎每一只兔子剪一次毛都会被弄得浑身伤痕累累,鲜血直冒,触目惊心,叫人心疼不已,那时候的我很多时候会想,有没有一种剪兔毛的机器,可以让可爱的兔兔免受伤害。
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我正读小学,那时候农村家里有适婚年龄男孩的家庭,都陆续开始为孩子建房子准备娶媳妇了,那时候大哥也十五六岁了,也逐渐有媒人登门提亲,只是我家的旧房子显然是不够标准的。于是父母亲拿出了多年的积蓄,又东拼西凑一些,在旧房西边的那块宅基地里建了一座时下特别流行的红砖出前檐大瓦房,并且指定那房子是大哥的。
新房很快建好了,随之我童年的乐园也跟随着新房的落成而变成了永久的回忆。
因为那座新房的原址上,是我幼年时候最欢乐的记忆。那里曾经是一个小树林,是我和小伙伴们最喜欢去玩耍的地方。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如今依然时常出现在梦里。
后来大哥就抱着他的所有衣服和属于他的私人物品,搬去了他的新房间一个人住。清晰的记得,大哥抱着衣物,喜滋滋的从父母的房间搬走的时候,天生多愁善感的我,小小年纪竟然会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没过几年大哥成家分家,彻底过上了他自己的小生活。
剩下二哥姐姐和我,继续和父母一起生活。随着我们三个一天天长大,三间老房子,又要住人又要存放粮食,一下子显得特别拥挤。
如今想来,二哥挺委屈的,那时候也是十几岁的大男孩子了,竟然连个正经的睡觉之处都没有。有好几年的冬天,二哥都是在烟炕里过冬的,那些年政府为了提高农民收入,要求农民种经济作物――烤烟,烟炕就是用来烤烟叶的,夏天用完冬天闲置,实在无处栖身的二哥,就抱着被子铺盖,点一盏煤油灯。在烟炕里搭一个简单的床铺,度过寒冷的冬季。
后来烟炕也取消了,冬季的时候,二哥只能在西厢房的粮食堆上铺上垫子将就着过冬。
也许那年代的孩子都比较知足,也许是大家都那样也没有什么可比较的,二哥倒也没有觉得自己很委屈,只是如今我个人回忆起来往事,总感觉,那些年确实委屈了二哥。
因为我和姐姐是小的,又是女孩子,父母亲肯定不会让我俩那样将就,那就只能委屈二哥了。
那时候家里穷,连电都舍不得用,一盏煤油灯用到九十年代初期。
读小学那些年,每天晚上,我和姐姐都是头对着头,坐在那张破旧的四方桌上写作业。萤火虫般微弱的煤油灯闪闪烁烁,写完了作业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走的快了灯会熄灭)把灯端到卧室里,放在床头的那个大木箱上,多数时候,那些睡不着觉的夜晚,母亲都是在黑暗里给我们聊天,讲述她那半生的经历和所有的辛酸苦辣。
我们大点的时候,会把书上看到的有趣故事讲给母亲听,母亲不识字,她曾经讲述过无数遍的老掉牙的故事,渐渐的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了。就变成了我给她讲故事。母亲也特别喜欢听我们给她讲故事,并且心情跟着故事起起落落。
母亲和我们的交流,大多都是在那样的黑夜里进行的。因为白天父母亲只顾忙碌那些似乎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基本上没有多少时间和心情搭理我们这些孩童。
只有在夜晚,母亲躺在床上,才可以给我们唠叨家常,父亲少言寡语,很少和我们交流。在我幼年的印象里,感觉父亲就是用来干脏活重活的人,至于对孩子们的教育和照顾,似乎与他无关。
父亲是那种特别老实巴交,笨嘴拙舌的人,除了有一身永远用不完的力气,几乎没有其他过人之处,母亲长年唠叨抱怨,对父亲百般嫌弃,于是我们童年的记忆里,最深刻最抹不去的就是母亲对父亲无休止的谩骂和唠叨。
白天唠叨还不够,晚上躺在床上在黑暗里继续喋喋不休,父亲大多数时候是选择用默不作声的方式来对待。
而我们,只能耳朵里听着,心里厌烦着,叛逆着,心里想着如何逃离这个环境。然而离家出走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旋了无数次,终是没有勇气离开。也只有默默忍受了。
后来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变迁,农村也开始流行楼房了,母亲向来不甘落后,当然主要原因是为了给二哥娶媳妇。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父母一商量,拆掉了那座一家人住了那么多年的旧房子,重新建起了一座两层楼房。
院子里所有的一切焕然一新,那棵心爱的大枣树因为碍事也被砍掉做为他用了,以及牛舍,厨房,兔舍,统统拆除。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搬进了新居,从此二哥也终于有了一间属于他自己的小天地,再也不用到处将就着过冬了。
当然,那座青砖瓦房也永远留在了记忆里,我们兄妹也相继长大,外出打工挣钱,然后结婚成家。母亲对父亲的唠叨抱怨也未曾减少。只是我们也已习惯,知道他们不管再怎么互相嫌弃,也依然是谁也离不开谁,吵吵闹闹直到白头。
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闲来无事,总是喜欢回忆那些旧时光。回忆幼年时间一家六口人在一起的日子。一双父母,四个儿女,有欢笑,有泪水,有争吵,也有温暖,也有幸福。
只是那样的时光真的特短暂,如今父母老去,我们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生活,想一家人再那样欢乐的聚在一起,已经成为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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