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鹿青妖
古有诗曰银如月光,色彩轻盈犹如风波飘舞,映照吟诗作画的雅致风情,恰如其分点出最深处的蕴涵,因此对于白银雪花般白洁纯净的美丽还是很钟爱的。
家中藏有十几件银饰,是七八十年代银饰兴盛时传下来的半老物件,面上附着薄薄一层深色氧化物,两件镶有南红玛瑙银簪,六只牡丹荷花雕手镯,一件荷花长命锁,一件圆项圈和四对圆银耳环。几十年辗转,玛瑙原本的鲜艳已蜕变得深红暗沉,却也很厚重多了味道,银簪发黑,落了埋藏在岁月压在箱底的尘土味,却还是昭示着故事。也许那个年代年轻的奶奶在那天便戴着这对银簪嫁给了爱情。爷爷说米汤可以洗白银饰,可我没这么做,倒是如此便觉得有些不像样。
簪子是两块大洋打出来的。那时候每家每户或多或少留了些民国银元,银饰流行也带动了银匠流行,大点的镇子都有打银的铺子,结婚生子满月酒,不愁生意。银饰的边角料碎银就当工钱,还是很淳朴没有心思,都是隔壁村荐来的,断不得生意的路子。每家铺子都有自己的独特名称,家中那数件饰品都印有‘朱河张书栋’‘朱河李汉国’诸如此类的印章。‘朱河’是地名,一个小镇,‘张书栋’‘李汉国’是银匠人名。小小方章印在不显眼的内侧或是背面。也是一种门路。
簪子是奶奶的嫁妆,长命锁跟手镯是姐姐满月时外婆送的贺礼,她戴着长大,我就戴了几年作罢,那时候已经不太兴了。这条长命锁的样式与现在扁圆鼓式不同,只是一块雕着莲花、刻了‘幸福安康’四字的银牌,下面坠了三颗银铃铛,摇起来叮叮当当响的热闹。配的是一条长粗的锁链,背后锁了一柄古式银锁,纂了各种古文。对于这样一条地主气息浓厚的长命锁,附带的古式银锁才是我的最爱的物件。我满月之时外婆当然也送了礼,只不过是对金枝玉叶耳环。对于金,我也是没那么喜欢了。只觉得落了艳俗。
上世纪新生婴儿多夭折,深受封建神鬼思想影响的国人对于佩戴银饰便尤其重视。银,驱邪;长命锁,锁精气;莲花,祛污秽。一条小小的长命锁寄予了大人对孩童的保护与抚爱。只是后来佩戴银饰倒像成了一种特定的仪式,留于表面,更是财富的特征。银饰便缺了感情。
那项圈是堂姐之物,也是她外婆送来的,从下佩戴到大的物件。只是粗粗的一圈银箍,对比长命锁少了精雕细琢的秀气,真材实料倒是毫不吝惜,听爷爷说是花了十几个大洋打的,几两重的银项圈挂在孩童稚嫩的脖子上,没病也得压出个脊椎病来。所以白天取下来晚上再戴上。晚上多晦气。
长命锁、项圈跟簪子都是娘家人带的送的,只有那几对银耳环才是自家出的,是爷爷送给奶奶的东西。耳环是简单扁平的圈式,面上刻了些细细花纹,虽做的单调,却也增了些质朴美感。如此两块大洋打出来的几对耳环陪伴了奶奶短暂一生。簪子贵重是不会随意戴的。做农事容易丢失,大娘一只金耳环就是这么遗失去了。
打银本就是个技术活,我是十分好奇如何巧手制出精美的饰品,也有幸在早些年间见过一次打银饰的活。那是母亲侄女生了小孩,找上老银匠打一对银手镯,那时已经很少有打银铺子了。母亲起初还想熔了家里的几件银饰,我是不同意的。循了我的意见只好找了匠人铺子里的银块,只是贵些。
老匠人已经有一甲子之龄,长期与火炉相伴长长的灰白胡子跟枯草似的胡乱打结,顶的黑色毡帽也是灰扑扑,枯槁粗裂的双手沟壑纵横,很难想象精巧的银饰竟出自如此之手,抽起旱烟来颤颤巍巍,打起银来却又不动如山。也是很奇怪了。打的是一对长命锁坠手镯,溶银,铸造,反复加热捶打,刻了细小的牡丹花纹,在合口处填了只拇指大小的长命锁。戴在手上当当作响,银光闪耀十分精美。表姐也十分欢喜。
听说后几年那老匠人便去世了,也就没见过打银铺子了。后面倒是在网上看过打银的视频,只是借助现代工具的半人工品,完美之余少了缺憾,心里便多了缺憾。只是很多人不得而知罢。
我是十分喜爱银饰的,可偏偏后来又与玉结下了不解之缘,也并非讨厌,只是没那没么热烈罢了。按照我爷爷的说法,打碎了一块玉是要用一生来偿还的,我十岁之时摔碎了一块翡翠观音,爷爷便给我寻了各种玉坠玉手串,是不是真玉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后来告诉我是算命先生说我缺了富贵气,玉最温和却也昂贵,也不知道是哪门子说法。估计那碎玉赔偿一生也是爷爷乱诹的,亏我信了许多年,只是现在想来,还是挺温暖的一个说法,尽管是假的。戴玉习惯了,现在读书也少不得戴上一串玉珠,少了真像缺了什么。只不过还是想要个银镯子的,最简单纯手工的那种。
印象中母亲是没有佩戴过任何金银首饰的,虽听她一直念叨想要一条金项链一只金手镯,可也没见她去买来。对于这些钱她是不缺的,估计是想要我以后给她买吧。她年轻时候是戴过那对金枝玉叶耳环的,细细的金链下坠着一片金叶子,叶片纹路很是精致。只是她回娘家省亲时抱着三岁大的我,被我抓丢了,一对便成了一只,跟大娘两妯娌还是很相似的。后来母亲四十生日,外婆又送了一对大金耳环,重得发颤。谁让母亲是幺女儿呢,几位姨妈也是很羡慕了。可我倒是觉得银饰更适合母亲,张扬艳丽的金饰她是难以招架得住的。
如今这些银饰爷爷已经传给了我,照我的说法是要一直留下去的。时光易得,时间也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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