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钥匙被放入模具,慢慢推送前进。师傅等着钥匙被磨损棱角,回模再造。时间很慢,仿佛静止。我听到金属碰撞齿轮,互相打磨融合,发出撕扯的电锯声,看见它散出条条铁屑,掉落在外,化为零星点点。是格式化了记忆,还是释放新的特质,一切变化均在模具之内。
我看着修补店师傅从模具中拿出那把打磨后的钥匙。他在锉刀上反复地刮了几下,磨搓钥匙的边边角角。接着,用布擦了擦表面。然后,他把钥匙交给我。我感觉我获取的不是一把钥匙,而是开启一个崭新的匙生。虽然,那故去的记忆已经无法打开原先那道门,但是新的齿孔里已经融入一段新的记忆,而拥有那段记忆的大门正在向它张望。远在天涯,近在咫尺。它们是彼此的唯一,也是唯一间的默契。我怀揣着这把钥匙,而钥匙在等那扇门。多么浪漫。我觉得我在陪钥匙等候它的爱侣,等它们彼此相会,见证它们的爱情,见证一段良配。
现在,有多少人愿意等配钥匙的时间呢?
很少。
大多数人会想,与其花时间在修补店里,还不如点点手指,设置密码指纹锁来得快速便捷。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甚过他物。
可是我愿意等。我愿意在修补店里等师傅打磨钥匙,见他修理伞骨,看他拿起榔头,在鞋底下帮梆梆梆地敲,或用工具整错位拉链,使衣服皮包重新缝合,得以顺滑。
我相信手工匠人的技艺,更喜欢手工匠屋里的匠心。这是一代代传承的技艺,虽然普通,但是毫不卑微。他是匠人对一把钥匙、一支伞架、一块鞋底、一段拉链的执着。也是一手技艺对一个时代的礼赞。你想,那些认真做工的好手们制作出牢固实用的物件,经由人使用中产生磨损后,交由修补店师傅重新修理,还能再次使用。即是一个匠人和另一个匠人的合作。他们互不相识,但彼此心有灵犀。为了使更多人受益,他们用心钻研。而我们听到的多是“过去的老物件就是耐用”云云。即使修修补补后,还能用好多年。反观,现今的物品根本不经修理,只用了一次便被弃置。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等待时,我蹲下来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师傅在忙碌。仿佛时间在倒退。折叠的小腿弯成“W”型,膝盖无意点地,手肘不时地托着腮帮子,摆出孩童的模样,眼前皆是神奇。
“叮叮当当!”多么悦耳的声音。在一间小小的修补店里,拨出那么曼妙的音乐,像是乐师在敲击编钟。在动听里,我渐渐睡去,梦到小时候我赤着脚,等老师傅修鞋子。旁边是一群玩伴哄笑:“好了没?等你跳橡皮经呢!”我做了一个鬼脸。老师傅道:“别急,快了!”
那时,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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