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海

那是一个梦境，或许是。毕竟那里面有太多的不真实，但我还是对那里念念不忘。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我有什么东西留在了那里。

不知不觉那里的波涛声又开始在耳边缓慢的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我应该是躺在床上吧？但是周围那种怪异的失重感让我极度的不适，那是一种四肢都没有着落的感觉。强迫自己睁开眼，我看到了一生中最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挂在了半空中。

我几乎瞬间就闭上了双眼，我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处在几万米的高空，因为现在看地面的感觉就像是微缩模型一样。只能看到依稀的丛林和模糊的房子，我努力整理了一下到现在为止的感觉。才莫名想起自己到底是怎么停留在这么高的天空上的，我开始环顾四周。那是一只巨大的乳白色的树枝，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在我的身边密密麻麻的，全是这些白色枝干伸出的枝芽。沿着最粗壮的树干一路像头顶望去，正是波涛声的来源。

我的头顶上，是海？

这是前所未有的冲击感，我的世界观在几分钟之内变得四分五裂。我宁愿相信自己现在在做梦，一个比较真实的梦。

“喂，你是个活人吗？”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可以感受到白色的枝干在不断的颤抖。“停下，快停下！”我喊的似乎是太大声了，那个女孩吓得退了好几步。白色的枝干剧烈的摇摆，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一般。

我几乎要叫出来了，喉咙发出剧烈的咕噜声但终究没有叫出来。那个女孩也缓慢的站了起来，然后盯着我看了一阵。“你从哪里来的？”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吓到我。“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地面上吧。”我这样说着，开始尝试着活动已经僵硬的四肢。因为是整个人挂在枝干上，四肢长时间的充血让我有些许的眩晕。我努力着想要让自己变换一个姿势，但很明显。肌肉的僵硬让我几乎做不出任何弯曲的动作，只能像一条咸鱼一样在枝干上扑腾。女孩很明显看出了我的目的，她快步走了过来。一只手，没错，就是单手将我这个160多斤的成年人像是提塑料袋一样轻松的提起。

虽然都是在悬空，不过现在的感觉就完全的不同。像是一条被提上案板，要被宰掉的鱼。这时候我才开始仔细的观察这个少女，她的皮肤很白。白的耀眼，在这些白色的枝干之间几乎分辨不出她。衣服是一件有些褶皱的白色连衣裙，不知穿了多久，还有胸口白色的珊瑚项链。她将我放在了离粗壮枝干比较近的一个地方，虽然不能躺的十分舒适但比刚刚好多了。

“你是怎么来的？”少女的眼中满是疑问与好奇。“不知道呢。”我叹了口气“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或许是睡觉的时侯过来的吧。”我随意的说着，活动着僵硬的四肢。“那你呢，你是从哪里来的？”我看着那名少女，她的样貌让人有些着迷。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和略显苍白的嘴唇。“我出生就在这里。”她这样说着，同时又向下望了望。“我一直都在这里，没离开过。”我有些惊讶，但我很快注意到了不和谐的地方“那为什么，你会有衣服？”

女孩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算你聪明。”她一边笑着，一边向着枝干的高处爬去。“我和你一样，睡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我抬头向上望去，这些白色的枝干都是从海面之中延伸出来的。或许是？珊瑚？不知道这个水层有多厚，感觉完全是吧海洋颠倒了过来。最下层清澈透明，可以看到有鱼在里面游动。白色的鱼腹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晕，再往上就是漆黑一片。像是深海一样，充满了危险。

阳光？我似乎又注意到了什么，毕竟这里的天空是海洋。阳光又是从哪里照射过来的？我像四周去寻找，但很明显没有我要的答案。女孩已经从较高的枝头爬了下来，手里拎着几只鱼干。“在找什么呢？”她好奇的问着“太阳在哪里？”我依旧在四处寻找。“在我们脚下。”她平静地回答着，可这每一个字都让我走向崩溃的边缘。“这里不是地球？！”我惊讶的无法动弹。“是的，这里不是地球。这里的天空是海洋，但是重力正常。在咱们不远的下方，有一个发光的球体会经过。不知道有多久，但是应该是一天吧。”她把鱼干放到了我手能够到的地方，向我推了推。“吃吧，在这里只要吃东西就不会死。不用在意别的。”她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向下望了望。我知道她没有说出另外半句话“还有就是从这里跳下去。。。。

我在这里有些日子了，已经熟悉了高空的生活。虽然还是不能习惯的走那些枝杈，但比较粗一点的地方还是可以行走的。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克柔，我曾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外国人。最后我决定叫她小柔，毕竟她的全名太过绕口。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在这些白色的树上走了很久。去寻找别的人，或者下去的办法。这很艰难，毕竟在这一个个巨大的白色珊瑚之间行走很难。珊瑚的名字是她起的，她觉得这样和大海很配。毕竟这里的天是大海，说到大海。我就想起一些事情，小时候的事情，关于大海的事情。

那或许是我只有几岁的时候，我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更换一颗心脏。但是又有谁会捐赠一颗心脏呢？现在想起来我还是不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名小女孩？或许又比我大一些，她和我是一个病房的。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就如同她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我们之间没有交流，或许这是垂死者最后的宁静。

我还能依稀记得当时听到的争吵声，那个小女孩的叫喊声。“我要去看海！”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句。在那之后，海似乎就成了我的一个心结。现在，算是实现愿望了吗？

我们又走了很远，遇到了第一个人。不过是个已经干枯的人，他用自己的皮带解决了自己的痛苦。他的尸体已经被那个光球晒的干枯，因为这里没有风才能让他的尸体没有折断吧。我们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封信，或许是遗书吧。我这样猜测着，张开了信纸。

你好，打开信的旅行者。我是飞上来的。。。

信的第一句就让我们无比的惊讶，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居民也在探索着天空之海。

信纸不是很多，我只写最重要的东西。

一、空海是活的

二、光球是恶魔

三、这里没有活人

四、你可以跳下去或者向上走

后半截被撕掉了，可能是这个人当初撕的。但我看到了最难以置信的东西，这片大海，是活的？而光球是恶魔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但又觉得这些东西十分的熟悉。小柔也不懂，但她似乎明白。空海是真的活的。她跟我讲了空海的问题。

这片海很奇特，当你进入空海也就是钻入水面之后。你的重力会一下子改变为与现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会向着空海的最上端沉去。但是不会一直沉，当你完全进入空海之后。会有一股力量阻止你继续沉下去，你无法再向上半步就如同一道隐形的墙壁，阻隔了前进的道路。

这便是这个人写的第一条，空海是活的。像是有意识一样阻止着人们向上前进，第三条也好理解。毕竟这上面不可能有活着的生物，而第二条和第四条，就很让人感到迷茫。第四条可以理解为对于生命放弃希望的人所写的，但光球是恶魔是指什么？我和小柔没什么想法只能拿着纸条继续向一个方向进发。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吊死，第一次的时候我还在医院。毕竟我呆的地方是重病患者的集合地，几乎每天都有死人。后来有一个小男孩吧，似乎和我同龄。我依稀能记得他的名字，但又叫不出口。他是个经历充沛的人，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每天都在病房里乱跑着，感觉就像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但是又有哪个健康的孩子会来这里呢，他的病似乎很特殊。几乎没有人来看望过他，但他每天依旧活蹦乱跳的。活蹦乱跳的，在不能乱动的我面前四处奔跑，似乎还有什么糖果纸一样的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护士对他很好呢，真的很好呢。直到那一天，我没有看见他。这让我奇怪，我违背了医生的嘱拖下了床。医生是不让我运动的，我却被好奇心驱使着。去寻找那个不见的孩子，深夜里的医院异常的安静与诡异。我记得他的病房号，我曾看见过他金属手牌上反着光的数字407。但是房间是空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病床上的被子凌乱的揉成一团，桌子上放着绘本，上面画了些什么。我看到了巨大的热气球，那或许是他的梦想吧。

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有些惊慌失措。明明知道应该是值班的护士却因为害怕而躲在了床下，不对感觉不对劲。除了脚步声，还有细微的莎莎声，像是衣服与地板的摩擦声。我可以看到地板上反射出的光，像是一个光团。应该是手电筒照射的光吧，这光照亮了地板。我看到了一张小纸片在我的旁边，便把小纸片塞进了我的口袋里。再次从床下向外望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脸。。。

那是一个无休止的噩梦，我只记得有很多声音。绳子的声音，椅子翻倒的声音，脚步声，最后一片宁静。我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看到了他挂在绳子上。双眼瞪着，像是看到了极度恐怖的事情。我踉跄了几步，向着自己的病房走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天听说一个小男孩因为病痛上吊自杀了。但我知道，我知道是为什么。因为那张纸条上写着，光球是恶魔！

我从梦中惊醒，我还记得，我能想起一切。瞬间的头晕目眩让我有些喘不上气，这些回忆像是循环播放一样不断冲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大口喘着粗气几乎跪在了枝干上，两只手颤抖的支撑着身体。小柔看到了我的异常，她赶忙跑了过来扶住我。

“怎么了么？”

“不，不要，别碰我！”

我声嘶力竭的吼叫，小柔被吓到了。惊讶的向后退了两步，就是这两步。她掉下去了，就因为那两步。她几乎都没能发出什么声音，耳旁只有不断震颤的珊瑚发出的吱嘎声。我就那么愣愣的看着，这也不是第一次。这是我干的，是我第二次杀了她。。。

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用书中的词语来表达就是万里无云吧。我把她领到了医院的顶楼，她半信半疑。因为我告诉她在楼顶可以看到海，她扶着楼梯的扶手。似乎到楼顶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生命力。

“海，海在哪里？”她喘着气，坐在阳台的地砖上。微风吹过，我能看到她布满细密汗珠的脸上隐藏着一种淡淡的兴奋。那是她的梦想呢，我这样想着。

“在这边，过来一点就能看到了。”我指着阳台的边缘，虽然有高大的防护栏。但我们娇小的身体可以直接从缝隙里钻出去，那防护栏也就没了什么作用。我和她并排站着，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海在？”

她依旧想要问我什么，但已经没有接下来的声音了。我推了她，就那样轻轻的推了一下。我甚至认为那推力都无法推动一只脆弱的玻璃杯，而她就那样掉下去。没有声音，悄无声息的。我能看到的只有她眼中最后的迷茫，还有她胸前的那只白色的珊瑚项链。。。

我呆坐在珊瑚上，光球发出的光依旧让这片珊瑚显得亮闪闪的，那样的刺眼。我似乎杀了她，我看向自己的双手。我本来将那些记忆深深埋在了心底，不愿去想起。是我的错么。我这样想着，但我，已经不能活下去了。如果没有心脏的话，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又开始了大喊大叫，我大喊我想活着，我大喊我没有错。我大喊着，大喊着。。。直到泪水从脸颊两侧滑落。“对不起，对不起啊！”我知道的，她和我一样想活着。她和我一样有想要活下去的理由，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铸造了现在的一切。

“就这样吧，在这里结束吧。”我呢喃着，看向了脚下。“小柔，我来陪你了。”我做出了生命最后的决定。

风的声音在耳边呼啸，强烈的恐惧感侵蚀着内心让我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眼。但现在的我已经释然了，没什么重要的了。。。

黑暗，眼前只剩下黑暗。

“你没有骗我呢。”是小柔的声音？我睁开了双眼，她就在我身旁，就那么悬浮在空中“抬头看。”她说着指向了天空。我看着她，我知道天空上是海。“谢谢你。”她这么说着，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你知道的，你父母买了我的命，你只是心急了些。没什么的。”她揉了揉我的头，将手放在了我心脏的位置。“我一直活在这里。”她把头伏在了我的耳旁“和你一起活着。”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一个女孩。

我有一条项链，那是一条白色的珊瑚项链。

珊瑚代表的意义，幸福与永恒。

我愿承担你的生命，背负着你的意义活着。

在大海前，我将右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

我现在开了一家医院，为那些有着有着先天疾病的孩子寻找生命的希望。这也是你的愿望吧克柔（注释：coral珊瑚的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