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节日传承下去,使其意义为后人传诵。我猜,这个命题曾让古代先人费尽苦心。这需要节日本身产出一个吸引人的东西,让人类期待之,进而自行传播。固然摸奶节之类是最佳的选择,但并不适用广泛的人类族群。古话有云,饱暖生淫欲。人类的需求,在性之前的是美食。于是乎,伴随节日传承的,总是有美食。
或者根据进化论,没有产出美食的节日,绝大多数湮没于历史长河。而产出美食的节日,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舌尖中传递,在味蕾中翻滚,越过历史朝代的兴亡。比如月饼,沐浴着圆月之辉传递家人团圆之意,成就中秋节的千年绵延。
“月饼好不好吃,关键不是在饼馅,首先在饼皮。”我村锦生大伯和我这么说的,那是1998年的夏天,离那年中秋还有两个月。那时我正拿着一个大簸箕淘米水,大人在一边谈论月饼,我脱口而出说喜欢蛋黄莲蓉,锦生大伯却回答饼皮好吃。“那是因为你做饼皮生意。”我心里嘀咕着。这是广东粤西的一个小村子,除了种田,村民还有一个副业:炒米。
炒米是月饼皮的原料。传统的炒米程序为,精挑大米,细淘米水,在大铁锅里面炒热铁砂,再把米倒进铁锅,噼里啪啦,掌锅的人不断翻滚铁砂和米,铁砂的作用是让米均匀受热,不一会湿白的大米变成金黄的炒米,掌锅人继而翻锅,把铁砂和炒米倒进网筛分开,再把铁砂倒进锅里,一回一回地重复。
那年暑假刚放假,锦生大伯到我家抽了几筒水烟,说服我父亲给他当掌锅,而我,顺带给他淘米水和看灶火。金黄的炒米筛落到大盘中,香气四溢,带着热气,驼背的锦生大伯抹匀待凉,然后装袋磨粉,运到县城的月饼厂。
若美学只包含美食和美人的话,那么锦生大伯就是我的美学启蒙老师。有一回吃鸡,他问我“你觉得鸡哪一部分最好吃?”我双眼一亮,举起左手食指,得意地说:“鸡胸肉!”锦生大伯微微一笑,现出两个油腻的小酒窝,说:“错,鸡屁股才是人间至味。”说完,其笑意延展到眼睛,笑眯眯地捏着一个鸡屁股啃得鸡油流到下巴。还有一回,我帮他一起装炒米,他突然问我,最喜欢看姑娘的哪一个部位,我迅速朝父亲的方向一看,发现父亲持着两个大铲翻滚着铁砂,估摸着响声足以盖过我的回答,略作思考,把自己心中最想说的“漂亮的脸”藏住,说出同桌小熊的答案:“大波胸。”锦生大伯闻之大笑,说:“傻仔,当然是大屁股啦!” 经过岁月的沉淀,越来越觉得锦生大伯的美学品位至真至上。当然,对于月饼最好吃的是饼皮,这一个论断,我还是持不同意见,古往今来,文人墨客论及月饼,也是着笔于饼馅,从未提及饼皮。
如宋朝美食大家苏东坡流放海南儋州,途径广西合浦,恰逢中秋,吃了一盒月饼,欣然写下“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东坡大拿此时吃的应该是豆沙月饼,“酥”是牙齿咬豆沙的感觉,“饴”是豆沙溶解后舌头的甜味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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