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幸运

一

我成为这家餐厅酒吧的常客，大概有一年多了吧。

一开始光顾，仅仅只是因为清净。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失恋，比赛失败，稿件被拒。而这家店能让我暂时逃离这些小烦恼。

我喜欢在这里度过一整个下午。点一杯青柠水，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任由时光缓缓流淌。有的时候是一些有趣的绘本，有的时候大部头《追忆似水年华》也看。

这个角落靠窗的位置极好。紧挨着书架，又正对着中央的小舞台，抬眼还可见窗外繁茂的小叶榕树。

小舞台上一直放着一台架子鼓，一个曲谱支架。不过下午是没有演出的。听说偶尔会有一些还不错的乐队。

小幸运

二

如果没有遇见他，我根本不会相信缘分这种东西。

和往常一样，我还是准点出现在店门口。倒不是刻意如此，只是随意养成的习惯，也懒得改。

“你喜欢杜拉斯？”

我正看得入神，突然听见有人似乎在问我。声音干净，有一点阳光的味道。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我的面前。

“你也看杜拉斯吗？”我推了一下滑到鼻尖的眼镜，对他有一点好奇。

他稍显局促，浅浅地笑了笑：“对她的直率印象深刻。”

“那不打扰你了。”大概是因为我没有接话，他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说了抱歉之后静静地走远了。

我没有注意他到底有没有脸红。

三

第二天我拿到的是一本冷笑话集子。

我的脑袋里收藏着许多个冷笑话。但是听我讲冷笑话的人从来没有笑过。

“有两个精神病人，一起去爬树。玩累了，A从树上下来，等了好久，B却还在树上。

「你怎么还不下来啊？」A说。

「因为，我还没有熟。」”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笑话了，可是听过的人都不觉得好笑。

“不要再讲你那些冷笑话了。”

“一点也不好笑。”

我就是这样失恋的。

那些美好的瞬间像按了快进的电影。我不知道该不该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或者苦笑。

“你也喜欢冷笑话吗？”

这个好听的声音离我现在很近。我点点头，看起来有一点木讷。

“我刚好听来一个冷笑话，要不要听听看？”他说。

我喝了一口青柠水，又点点头。

“医生为了测试治疗效果，将几个精神病人关在一个房间里，并在墙上画了一扇门。结果那些病人都抢着要从门冲出去，医生很失望。

忽然，医生发现唯独有一个病人坐在一旁，没有和大家一起夺门。医生可高兴了，走过去问他：「你为什么不从那里出去呀？」

你猜他怎么回答？”

他索性坐在我的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

别人这样问的时候，一定希望你说不知道。

他很得意，故弄玄虚了一番，才说：“那个病人竖起食指，贴紧嘴唇说：「嘘！我有钥匙。」”

我们两个都笑了，是那种弯腰大笑。

他那天穿的是一件白衬衫，一条洗白牛仔裤，白鞋。浑身散发着舒服的气息。

像一棵桉树。

我的脑海里冒出这个奇怪想法。

小幸运

四

气温变化得有点突然，一不留神就感冒了。天天窝在宿舍里面吃外卖，整个人像是春天发潮的棉被。

实在受不了一潭死水般的自己。四天之后的下午，我又去了店里。

“七禾。”

坐下不久，仿佛听见我的名字。

“你最近生病了吗？”

又是他。

刚想问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取出一个卡套，放到我跟前：“是不是上次的笑话太好笑了，卡都不要了？”

他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走开了一会儿，他给我端来一杯卡布奇诺。

“天天喝青柠，再好的味道都变难喝了。”

我握了一下杯子，是温的。

“今天店里有活动，送给你的。”

我发现他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白白的牙齿，真好看。

五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庆幸那天我忘了带钥匙。不然我永远也不知道他会唱歌这件事。

舍友都出去了，我只好在店里从下午待到晚上。晚餐高峰期的人还是有点多，我感到些许不适。

我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小时候溺水，一个人陷入熙熙攘攘的绝境。

“「say hello」，献给大家。”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寻声而去，看见他站在小舞台的中央。还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一条洗白牛仔裤，白鞋。不同的是他背着一把吉他。

纯净的音符从他的指尖跳跃，我的烦躁一点点熄灭。

if I find him if I just follow

would he hold me and never let me go

他的嗓音让我的视线无法转移。

loneliness is just a crime

look each other in the eye

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似乎在看着我。

hey there,how you doing?

匆匆买了单，我落荒而逃。

夜已经深了，可失眠的人还在时时想着曲终时他的笑容。

小幸运

六

五一放假，我陪着老同学在这个城市转了转，一直没有去店里。

第一次觉得假期不应该这样漫长。

送走同学，我朝着餐吧走去。

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之前，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些预兆。进店门之前我的左眼皮剧烈地跳了几下。

这次接待我的是一个女生，头发在后脑勺扎得高高的，说话洪亮。

他应该是请假了吧。我开慰自己，心里却失落落的。

第二天下午，还是那个女生为我送青柠水。

“不好意思，我想换一杯卡布奇诺。”鬼使神差的，我想换换口味。

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见他。

该不会是调整了时间吧？

一定是这样的！

连着几天，我从营业时间一直待到下班，还是没等到他。

我沮丧极了。

我向那个新来的女生打听他的消息，女生告诉我，他原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之前是来店里兼职，但已经辞掉了。

“不太清楚他现在的情况噢。”女生对此表示遗憾。悬挂多天的石头在这一刻跌落下来，重重地压在我的心里，摁得我喘不过气。

“请问你们店里送卡布奇诺的活动是什么？”突然想起那杯咖啡，我问道。

女生感到非常奇怪：“我们店里做活动不会送这个的。”

小幸运

七

失去心爱的东西会让人疼痛，但不会一直难过下去。像一场感冒，最严重的几天熬过去了，还是会好的。

更何况对于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我的生活很快恢复了遇见他之前的样子。上课，睡觉。吃饭，睡觉。继续失败，继续被拒。不过也有一些小改变，比如我之后很少去餐吧喝茶看书。

没有谁会想要死死抓住得不到的东西不放。令人难过的事情，人们更多是选择回避。

可是我总得寻找一个替代，我得找到下一个清净的地方。

这天，我依然一个人出门。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这仅仅是个开始。上天很喜欢让人雪上加霜。

走到广场，想买一款新出的冰淇淋，才发现钱包没了。我的全部身家可都在里面啊。

真是百事衰。

我胡乱找了个台阶坐下，枕着手臂，茫然无措。

“七禾小姐，你还是这么丢三落四。”

听到这个声音，我猛的抬起头。由于太过用力，眼角挤出了几滴泪水。

是他。这个声音清冽如山泉，我才不会听错。

他把一个钱包放到我的手里。

“才发现你还爱哭啊。”

“哪有。”我吸了吸鼻子，难为情地低下头。